“那也没有大人厉害,这么厉害的人都对大人敬佩有加,宋某跟大人比起来,差远啦!”宋三说道,说罢哈哈大笑,笑声嘹亮,顺风飘出很远很远。

热气球落在罗城外边的森林边缘,目送着宋三进入森林,再无踪影,和珅正要转身上热气球,却被福康安一把拉住,“善宝,你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和珅既然方才跟宋三说那些话时没有避讳福康安,自然料到此节,闻言顿住身形,回身冲福康安一笑:“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么?光天化日的,你小子可别想什么邪的歪的?”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了,福康安瞪了和珅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就你那小身板儿,老子早就不稀罕了……有些话老子不吐不快!”

“那就吐呗,咱哥俩谁跟谁啊?”和珅笑嘻嘻的说道,一屁股坐到草地上,顺势拔出一跟草手里摆弄着。

福康安没有坐,而是居高临下的打量和珅。与当初第一次见和珅相比,福康安眼前的和珅脸上多了些风霜之色,嘴唇上冒出了黑色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少了些青涩,多了份成熟。

“时间过的真快啊!”福康安感慨的说道,“转眼间,咱们认识有两年了吧,看看你,不知不觉都开始长胡子了……说句不客气的话,老子也算是看着你成熟起来的吧?还记得当初老子邀请你回家给我额娘画像你那副市侩的嘴脸么?谁又能想到,刚刚两年,你一个下五旗的破落子弟就混到了如今的模样?我还记得当初从通州大牢里将你接出来时的情景,还有在步军统领衙门的大牢里,还有咱们同下江南,遇到海匪宋三……人生如梦啊善宝,老子自问是这世间最了解你的人,只是今天,我怎么发现,我看不透你了呢?你知道么,你现在很危险啊!”

不这样才危险呢!

和珅心中腹诽了一句,心说你知道什么啊?不过听着福康安语重心长的话语,也自感动,拽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挨着坐下,盘起一条腿,侧身面对福康安,诚恳的说道:“瑶林,既然你说到了过去的事情,我也不妨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你,没有干娘,没有义父,我和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施展的地方,我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靠着你们富察家族的栽培,大恩大德铭记于心,不曾有一日或忘……”

“说这些干什么?”福康安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十分开心。

和珅摆了摆手,“不,这些事情必须得说,不说清楚,兴许你觉得老子忘恩负义呢……”说着一笑,笑容一闪而逝,肃然正色说道:“玩笑的话不说了,感激的话也不说了,如今万岁爷将我赐姓富察,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是心存感激,深觉荣耀,完全将自己当做了富察家族的一份子。义父经常教导我们一句话,叫‘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话他说烦了嘴皮,咱们也听腻了耳朵,归根结底一句话,还不就是‘居安思危’四字?这里就咱们兄弟二人,说句掉脑袋的话,‘伴君如伴虎,’现在主子爷器重义父,器重咱们兄弟,器重富察家族,有朝一日厌了,疑了,惧了,腻了呢?就算他不厌不疑不惧不腻,下一任皇帝呢?谁敢保证咱们富察家族永远荣宠?你么?你能保证么?我不能,所以我要趁着有能力的时候做些事情……你别插嘴,听我说,我知道方才你说我危险指的是什么,你是怕我造反,怕我站到主子爷的对立面上对吧?说句老实话,我还真没有这心思,我只是希望万一有一天,主子爷真的厌了疑了惧了腻了的时候,咱们都有条退路。”

“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只是,权利越大,**越大,当有一天,你的实力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还愿意位居人下么?我怕你等不到实力大到那种程度,你就宠宠欲动,那个时候,咱们富察家族可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福康安忧心忡忡的说道,和珅一怔,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瑶林,你说你了解我,其实你还是不了解我,对于权利,我真的没有特别大的兴趣,更不愿意背负家国大事,充其量,我的野心也就是做个富可敌国的商人而已,每天有吃有喝,跟自己心爱的女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然后再生他十个八个的孩子,将他们都培养成人才。有空的时候,咱们这帮老友们聚一聚,聊聊山水,聊聊女人,聊聊吃喝,何其快哉?只是不成啊,”他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视线掠过草地,掠过稻田,掠过高山,望着北方,良久良久,再次发出一声根本就不符合他这年纪的沉重叹息,说道:“‘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这是亭林先生(顾炎武)写在《日知录》里的话,你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是,他是反清复明,不过,英雄不问出处,做学问也是如此,无论何种学派,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亭林先生这句话就说的很有意思,总结起来不过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已……万岁爷号称一代令主,圣明天子,乾隆朝被誉为盛世,呵呵,”

说到这里和珅突然笑了,看福康安时,发现他满脸苦涩,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叹息一声:“是啊,盛世,多么美好的字眼,可是你也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咱们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罢了,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的不比我少,不仅咱们知道,朝廷上下乃至主子爷全都知道,为了改变这一切,也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可是结果呢?该刮地皮的变本加厉,想往上爬的无所不用其极,朝廷上下,整个就是个拆烂污的铺子,百姓民不聊生,邪教横行,国库空虚。远的不说,就一个弹丸之地缅甸,举朝廷之力,整整打了两年都没打下来,是咱们的士兵真的没有战斗力么?还是缅甸人特殊的厉害?这种情况一定要改变,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扭转这种局面,我希望后世记载到咱们这段历史的时候,盛世之名,名符其实!”

福康安仔细回味着和珅这段长篇大论,上下端详了和珅一番,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良久,才喟然一叹说道:“好吧,我承认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朝廷上下那么多聪明高绝之士殚精竭虑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就凭你眼下做的这些万一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就要掉脑袋的事情就能改变?善宝啊,我承认你有本事,这一点从最初认识你那天我就明白了,可是,你就算再有本事,你也是凡人罢,凭你一己之力,真的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的能解决数千年聪明志士前赴后继都没解决的问题?”

这些话有些逆耳,不过和珅却能够从对方的话里话外体会到对自己的浓情厚意,有那么一瞬,他几乎动摇了——历来改革者哪一个有好下场呢?老子这么提着脑袋拼命到底是所为何来?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的下去吧,国家兴亡,跟老子又有何关系?大不了乾隆老儿一死,老子驾船出海就是,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做准备,到时候逍遥海外,做个傲视王侯的富家翁,潇洒一辈子,不也不错么!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是一瞬而已,很快,他就将这些念头抛到了脑后,目不转睛的看着福康安,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说道:“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人去做的,结局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一点,有些事情如果我有能力做却没做,日后就算我死,也会死不瞑目,人生短暂,我不希望我的人生留下遗憾……瑶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兄弟,你,愿意帮助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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