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只是当一个家庭失去至亲,大抵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舔舐伤口,才能重新展露笑容。
好在张文倩悲伤过后,放弃了全部动漫和小说,重拾了课本。
张文倩捧着崭新的课本,她又想起每次母亲骂她时,奶奶维护她的模样。
奶奶是爱自己的,她不能挥霍和辜负这份爱。
张文倩默默告诉自己,要传承好奶奶的梦想,张文倩写下了自己的复习计划:“千难万阻不足惧,一心复兴唱琼剧。”
原本还担心女儿走不出来的黄思梅,看着每日复习到深夜的女儿,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张沈年则是一下子苍老了不少,眉头的川字纹越来越清晰。
黄思梅抱着丈夫轻抚他的背:“阿妈肯定也希望咱们都好好的!”
*
为了转移注意力,张沈年和黄思梅,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夫妻两人齐心协力,一面推动琼剧进学堂活动的开展,一面将琼剧融入黎锦服装文化里,誓要让东方的优秀民族文化,发扬光大。
经过前几年的运营,黄思梅的网店“东方黎锦”,已经拥有了三十万粉丝。
这些粉丝,和汉服粉丝一样,都对民族文化,怀有赤城的心。
为了支持民族文化的传播,她们不定期地打卡,在各种自媒体上,发布自己身穿黎锦服装的照片和小视频。
受此启发,黄思梅开始研究黎锦服装的美化:从早期简单拍个衣服照片,到找了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来当模特;再到后来加入了竹竿舞的演出服;加入三月三的琼剧演出拍摄……
用张文倩的话说,黄思梅成了最时尚的妈咪,用最时尚的方法,在传承黎锦和琼剧。
一时之间,琼剧和黎锦的热度,都飞速提升。
而黎锦上常常出现的琼剧人物双面绣,也成了它的独特品牌形象。
*
张沈年近年已经培养了不少职业经理人,属于半退休状态。
但是每每到关键时刻,他们还是会给他电话请示。
母亲去世后,张沈年明显肝火过旺。
每次接电话,也都大吼大叫:“一个简单的水泥钢筋项目,你们谈到现在没有进展,还要向我请示?是不是需要我亲自当采购去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干嘛?”
黄思梅见状,连忙给他炖了一碗冰雪梨,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丈夫的性格,向来最是柔和。
这么多年过来,哪怕是以前欠银行几十万、被王云飞逼得濒临破产,也从没见过他,这般大发雷霆的模样。
如今,看着他扯衬衣领带咆哮的模样,黄思梅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傍晚时分,黄思梅拉着女儿去散步:“刚吃完饭,不好马上坐下,咱们走走散散步,顺便也能放松下脑袋。”
自从婆婆去世后,女儿变得沉默寡言,丈夫变得狂怒暴躁,有时对女儿也会大吼大叫,从前的宠溺有多美好、现在的严厉就有多难堪。
黄思梅担心,女儿心理负担过大,却不知该如何开导她。
张文倩听她叹气连连,忍不住反过来安慰她:“阿妈,你不要怕!咱们家,一切都会好的!”
黄思梅握住女儿的手,反而说不出话来:“阿妈知道,你是个好的!你阿爸他最近脾气大,你多担待他。”
垂下眼帘,张文倩脸色平静地轻声道:“是我害死了阿奶,阿爸怪我,我不怪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黄思梅只觉得,如同有人拿着刀子,在她心上,剜走了一块。
抱着女儿,黄思梅却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来。
良久,黄思梅还是决定和女儿聊聊,生离死别的话题。
“生老病死皆由命,你阿奶81岁,也算高龄仙逝。她一生都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如今她虽然驾鹤西去,但应该也希望,你是快乐的。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因为玩水湿了一身,我拿小树枝,抽了你小腿肚几下,结果你阿奶哭得比你还大声——”
当时,蒙华香抱住张文倩,泪流满面,冲着黄思梅发了好大的火:“我把她带那么大,我都舍不得碰她一下,你居然这么狠心,用那么粗的木棍打她……”
黄思梅当时很尴尬,低头看着手中细如毛发的“木棍”,苦笑不得。
此刻回想起来,隔代亲的感情,父母也无法替代:“阿奶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过得开心、幸福,而不是像现在,郁郁寡欢。”
张文倩抱住母亲,眼泪吧嗒地落在母亲背上,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哭嗝连连。
黄思梅却没有喊她停下来。
她一直在压抑自己,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中,需要真正的宣泄,然后是彻底的醒悟过来。
生离死别,是人生中最难渡的劫,可偏偏没人教会我们,该怎么面对、怎么跨越。
终于地发泄完心中郁结后,张文倩哽咽着道:“阿妈,谢谢你!”
黄思梅抬手,为她擦泪:“我的傻姑娘呀!侬和阿妈,永远都不用谢!阿妈呀,就是前世欠了你们的,这一世呀,来给你们还债来咯!”
母女两人牵手回家,却发现茶楼大堂一片狼藉。
张沈年一身酒气,叉着腰在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想把我气死?让你们炒个生米,你们炸了一盘油乎乎的东西上来!怎么,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们啦?……”
原来是张沈年想炒点生米下酒,特别交代了,要用粗砂铁锅翻炒,东方宾馆因为生意太好,此刻厨房还格外繁忙,大家不敢去打扰,就将就地用油锅炸了一盘生米上来。
大家心里想的是,油炸生米比粗砂炒得更香,下酒刚刚好。
没想到,原本脾气温和的张沈年,却大发雷霆,直接掀了桌子。
黄思梅见状,使了个眼色,让钟梨喊了服务员过来,收拾打扫。
上前一步,黄思梅搀扶了摇摇晃晃的张沈年:“阿姐说了,咱们唱戏的人,要滴酒不沾的,你看你,又破戒,等会儿等去跪菠萝蜜!”
张沈年冷哼一声:“有本事,你让她从土里爬出来骂我啊!你去啊!你怎么不去?……”
黄思梅心里喟叹一句:又是一个看着没事,心底还过不去的。
扶着他进房,搀扶着他冲了凉,换了衣服,把人扶到床上,黄思梅拿毛巾,帮他细细擦着头发。
“阿年啊,阿妈去了,这东方琼剧团和孩子们的重任,就到咱们头上了。过去咱们一心只想趁改革开放的春风扶摇直上,从摆地摊到开公司、从开茶楼到开酒店、从卖黎锦到做黎锦工坊……咱们的心思。全扑在了赚钱上,那都得益于阿妈帮咱们看着这个家。现在啊,咱们的心,该收一收,回归家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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