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七不说话,只是抿嘴。他不愿成了待宰的猪猡,连连躲避,额头上汗水如雨,沾湿了眉眼,不过眼眸中的冷静依然。

他们自交手以来,郭大路几次变化剑势。他见过老牛耕地,老妇绣,醉汉吹牛,屠夫杀猪……除此之外,更有许多。那完全是天下第七未能见过的场景,未能想象的人物。

于是,天下第七对于此招,竟至于无法可破,无能为力。这就是郭大路的杂剑。

但对天下第七而言,越是危险,他越是要做一个动作,那是个极为奇怪的动作:他一只手永远按在自己的包袱上。

那个又黄又老又破又旧的包袱。

……

郭大路、王小石分别对上了天下第七、燕南飞,于是当白愁飞扑上来时,便只有一个阻碍。那就是段誉。

巧合之处在于,段誉也早就瞄上了他。因为白愁飞用指,段誉也用指法。就如同王小石有心一试燕南飞的剑法一般,段誉也早就和白愁飞的“惊神指”对付上了。

他踏前一步,以单薄的身子,却有傲岸的身姿,竟然护着鹿尘、李莫愁、小龙女三人。这个此前的窝囊废、胆小鬼,此刻平静,潇洒,他抬手以一阳指,须臾间将数十道指劲给一一化解。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一柄折扇,轻轻一晃,打开扇面。

折扇打开扇面的过程,犹如孔雀开屏,吸引人的目光。但随后出现的不是惊人景致,而是来到段誉面前的白愁飞。

白愁飞一身白衣,英俊的面孔五官错落,构成一种幽愤。他愤怒得很好看,也实在很危险。他动作很轻,身法很快,来到段誉面前时,似一粒尘埃落在地面,岂止无声无息。

他本人危险,但更危险的是随人而来、狂风骤雨般的指劲。一指到空,快若电闪,却又气肉二分,正是“惊神指”之“小雪”,射向段誉面门。这一指无声无息,毫无痕迹,到了某种极致。

段誉想也不想,抬手伸出手中折扇,扇面横切,似乎一面墙壁,阻挡在指力必经之处,如泥牛入海般吸纳。随后如臂指使,行云流水般将扇面合拢,扇尖凌空遥点,指向白愁飞,迸射一道指力。

他师父是间派的侯希白,自己也成为当代间派传人。于是所有的武功,再非段氏一脉的一阳指,也涵盖侯希白亲传之“折百式”。

他天生聪慧,但不善争斗。如果让他学武传功,让他杀人争斗,他一辈子钻研不进去,只能不上不下,处境尴尬。可侯希白偏偏让他学画,通风雅,会人情,他来了兴趣,痴迷进去,此后便无往不利,终有成就。

从这角度上来说,段正淳,段正明,均万分感谢这位魔道宗师,但段家又算半个武林正道,与魔门两派六道势不两立,因而感官复杂,既爱又恨。

但对段誉而言,师父就是师父,武功就是武功,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他不认为自己的师父多么邪恶可怕,反而和蔼可亲,也不认为面前的白愁飞卖相较好,便是好人。

噗嗤一声,空中发出好像将气球拍爆的爆响,一道指力凌空而去,四周的空气给予人向内压缩的感觉,仿佛把周遭事物牵引进入,然后施加搅乱破碎的结果。

白愁飞点破这道指劲,倏然右手一送一戳,直取段誉的左眼。他指如刀,刀并拢,成了掌,手臂快得失去了形体,成为一道半空中划过的雷电霹雳,杀意昂然,煞气浓郁。

回应他的并非战果,而是一道不弱于分毫的一阳指。段誉让开脑袋,从下幺指一点,一道真气直指白愁飞的穴道。白愁飞也须臾之间,躲开指劲,又杀向段誉。

他们来来回回,在方寸之间,以双手十指,彼此攻防。

白愁飞越战越恨,他真正恨的不只段誉,还有鹿尘。倒不如说,正因为段誉阻挡他杀鹿尘,才叫他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只想大开杀戒。而更令他恨他怒之处在于,段誉的武功丝毫不弱于他。

打个比方,白愁飞是刚强凌厉的霹雳,那么段誉就是一朵悠闲的云。无论他是乌云白云,皆能藏雷纳电。

不过段誉的险要之处在于,他实战经验不足,接招时手忙脚乱,汗流浃背,顾前不顾后。白愁飞渐渐摸透这点,不以武学较量,而是用尽虚实相间、快慢相合的招式,打段誉措手不及。

若无人打扰,他有信心在一百招后,将其杀死。

但没人能料到,鹿尘在这时候,开口说话,“小段听我。左边。右上。指法。截断。攻取……”

他的说话简短却有力。每一句话,至多二字,传入段誉耳中时,正是所讲的破敌之法,令他不假思索,依法对敌,将白愁飞几次猛攻,拦截下来。

这般做法,非但需要武学见识,往往还得料敌先机,将白愁飞接下来的种种举动,都预料在内。

段誉听得到,白愁飞自然也听得到。他几次失利,想过临时变招。但他发现,鹿尘不是每招每式都出声提醒,只有那种白愁飞攻势最佳时才叫,即便临时变招,也起不到更大战果。

这可算是一种阳谋,使得段誉得到助益,白愁飞苦攻不下,永远突破不了这汗流浃背、手忙脚乱的小子。

而鹿尘就站在段誉身后,似笑非笑,看着白愁飞。他的笑容,像是一种嘲弄,一种讽刺,一种挑衅。又好像有恃无恐,仗着安全,将他白愁飞当做一个小丑。

如果鹿尘知道这点,他一定大为委屈,他并未嘲讽。之所以有笑意,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昔日的感受一语成谶,真正成了王语嫣,有感命运无常而已。

三人战成了三团,将鹿尘、李莫愁、小龙女护在中央。

李莫愁左右看去,只觉得眼缭乱,既感心惊,又有种安心。

她吞了口唾沫,一把抓住鹿尘,“现在怎么办?我看窝囊废落入下风,但是傻大个占据上风,至于老实人那边,我看是不上不下,五五之数。要不,你帮帮傻大个,让他突围?”

她本来对三人不屑,于是各自取了绰号。窝囊废是段誉,傻大个是郭大路,老实人是王小石。直到现在,即使知道三人本事颇大,远超过自己,但嘴上还是不让半步。

鹿尘觉得李莫愁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特别紧张,仿佛流了汗。他反手给她温暖一握,笑道,“错了,师姐,你的认知全错。左脚。我们的确要帮忙,但不是大路。右肩。”

李莫愁呆了一呆,“啊?”有人握住她的手,她却没多想,因心中紧要,也反手更用力握着。

鹿尘道,“小段这边,看似下风,是五五之数,他底蕴之深,功力之足,其实不逊色于白愁飞,只是实战经验缺乏,这一番较量,正好给他磨砺。”

又转过头去,再看其余两人,先面带忧虑,“至于大路,他看似上风,却底牌尽出,有优势,无胜势,久而久之,天下第七消磨了他的力道,便是‘势剑’出击之时。到那时,我要帮大路一帮。”

又转而微笑,“至于小石头那边,他看似与燕南飞打得五五之数,却是真真正正上风,只是欠缺一个机会,便能奠定胜局,我们也给他机会。”

李莫愁醒悟过来,“你让缺乏经验的,获得了经验;让处于劣势的,弥补劣势;让本有优势的,找到胜势。”

说完这番话,他再不提醒段誉,但段誉已渐渐醒悟争斗之要诀,得心应手起来,对付白愁飞,再不需要鹿尘的言语提示。

直到此时,李莫愁骤然发现,自己和鹿尘两手相牵,十指相扣,她脸红耳赤,低下头。

旁边,小龙女忽然伸出手,牵着鹿尘的另一只手。李莫愁的手冰冰凉凉,她的小手却温暖如玉,握得用心有力,似对鹿尘有极大信心。

她说,“师兄,看来你就算失去武功,这一局还是由你做主。”

鹿尘笑道,“你以为我是谁啊。”

他手一抖,让李莫愁将身后的长条包袱抖落,里面有两柄剑,一柄玉剑,一柄木剑。鹿尘伸手一抖,那柄玉剑,恰恰贴在木剑上。他转头看向了李莫愁。

李莫愁心领神会,伸手往两柄剑上,注入内力。渐渐的,玉剑木剑相合,散发出金光霹雳,变成了一柄金剑。

鹿尘抬头高声道,“燕南飞,你今次舞动你的蔷薇破剑,也是奉了你主子公子羽的命令么?天下第七文雪岸,你的父亲遭无情所杀,你不留着性命报仇,为白愁飞做什么马前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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