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本人如同无数名士一样,是从辩论中搏杀而出鱼跃而起的。作为天下一面正义的旗帜,墨家自然不能在大事上对天下没有一个坦荡的回答。
墨家纵横天下的数百年之中,举凡诛杀苛虐的暴君、奸臣,无不筑起论政台历数其劣迹罪恶,且许其反复争辩,直到对方理屈词穷而心悦诚服的引颈就戮。纵有理屈词穷而仍不认罪者,墨家也允许其寻找雄辩之士代为论战,以使其死而无怨。
若是依旧坚持不认罪,那墨家就会发动自己的力量,支持相对仁义的诸侯灭之!
这是墨家的自信,也是天下所公认的坦荡。
更是墨家为天下国君忌惮的另一个理由!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其实这两点墨家全占了,也是这论政台使得儒家曾经和墨家的关系极度恶劣。
在儒家的思想中,君王做错了臣民就要去劝谏,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其诛杀。
但也因为墨家论政台的存在,从墨子建立墨家的春秋末期开始一直到如今,哪怕是沉溺酒色也好,残暴虐民也罢,甚少会有做得太过火的诸侯。
如宋康王那般“剖伛之背,锲朝涉之胫”被号称桀宋的君王,其灭亡也有墨家游说和支持齐闵王之故。
不过论政台是讲理的,也并非上了论政台的都是有错之人,比如初开变法的秦孝公嬴渠梁和商鞅,也都曾被墨家认为是暴君、佞臣,墨家未曾理解秦法真谛,以为秦孝公与商鞅虐民,也曾与秦孝公在墨家论政台上辩论,最后认同了秦孝公的理念,也使得墨家诞生了秦墨一脉。
不过墨家的容忍度还是颇高的,若非宋康王那般被人冠以“桀宋”且以杀戮百姓为乐的诸侯,墨家也不会轻易开论政台,这些年来更多是对一些公卿贵族下手,也算是强行以武力给整个战国乱世保住了一个道德下限。
但很明显,燕丹已经触碰到了墨家设定的道德下限了。
而且墨家为开论政台邀请来宾客都是些什么人?
诸子百家都派出了各派有话事权的人作为宾客,这件事就绝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眼见如此,剧直也不再说话,不去劝阻,反而派长史安排起了为诸子百家提供食宿的事情,同时派出斥候去打探前线消息。
剧直已经不关心燕国如何了,如此情形,燕国已经亡了,没有未来了,难不成要请雁春君这个除了燕丹和鞠武以外当世唯一流淌着燕国王室血脉的人回来即位为王?
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生是死,至于燕丹……除非昊天上帝显灵,否则就燕丹做的那些破事,他必死无疑。
说到底,若非他是燕臣而燕丹是燕王,他也厌恶一个为了夺权连亲父都能弑杀的逆贼。
翌日,燕国前线战报传来,张机亲率三千营,以三千具装甲骑破燕军二十五万,阵斩国师田光,生擒燕王丹与太傅鞠武。
一时间整个燕国都沸腾了,燕人对于燕丹的厌恶到达了顶点!
除了燕丹为与秦开战而在民间加征高税以外,更有燕人不愿与秦开战的原因。
燕人原本慷慨豪迈,春秋三百年与曾经的姜氏齐国共同构成中原北部屏障的时候,从来都是浓浓的天下情怀。
而恩怨分明的燕人最为感念的,反而是被山东诸侯称之为虎狼之国的秦国。
且不说秦国因为与燕相距数千里,从未欺凌过燕国,便是在燕国穷弱的时候,秦国也曾与燕国两次联姻。
燕国曾鼓推过一次合纵攻秦,然而就事实上,秦国并未与燕国计较,反倒是与燕结盟修好,更是将公主许配给了燕易王作为王后,又鼎力扶持燕易王后的太子姬平对抗子之乱党。
在燕国百废待兴的时候,秦惠文王竟将彼时还是公子的嬴稷和还是王妃的芈八子派到燕国做了人质,以示对弱燕的修好愿望与强有力支持。
而燕国也没有落井下石,在秦国最是艰难的时候放走了这两位人质,才使得穷弱的燕国对秦国有了一份难得的恩义。
在燕国准备向齐国复仇的时候,彼时已为秦王的嬴稷不要城池、不要钱粮,无偿会盟,派出数十万大军,并借给燕国大量攻城器械。
后来秦昭襄王去世,也未与燕国计较其又一次参与合纵抗秦之事,反而在守孝的那一年里与燕国重新修好。
秦庄襄王时期、如今的秦王政时期,秦国都在保持着与燕国的盟好,说实在的,在燕人心里秦人反倒是有着大气度,是与燕人一样慷慨悲歌、恩怨分明的血性儿郎。
但燕国却在太子丹的挑唆下屡屡与秦国相争。
苍头黔首不懂政治,只是觉得燕国如此对秦不免忘恩负义,从道义上,燕人对于与秦国开战这件事,多是持反对态度的。
尤其是当得知燕丹要先率军攻打武阳城的雁春君叛党,而后在袭击此刻正在与草原狼族开战的秦军侧翼时,深受草原狼族袭扰的燕人的厌战情绪也到达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而当败报传来,燕人便将一切的不满和愤恨全部加诸于袭击恩师、弑父篡位的燕丹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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