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山想了想,觉得这事实在蹊跷。李何氏为什么跟家里人有这么大仇恨?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连公公婆婆都要杀?
“李家有什么矛盾?”“这事我就不清楚了。署长,李老汉原来救过我爹,所以我一糊涂就.”那所长话没说完就低下了头。
片山让人把那所长带下去关押,随即命人马上将李家四口和周围几户邻居全部逮捕归案。
折腾了一夜,经过连夜审讯,事情的真相总算查清了,而这一切的起因则让负责审讯的治安警大吃一惊!
“什么?溺.婴!!!”
片山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这事他以前当同心的时候就听说过,可从没见过。
江户时代的岛国农村一样有溺.婴现象的存在,叫“间引”,这主要是因为口粮不足所导致的,也算是农民在生活无望之下对统治者的一种被动反抗。
“是,署长。这是审讯笔录,您看看吧。那女人实在太可怜了!”
那名治安警将笔录放在了片山的桌子上,只见他两眼通红,也不知是因为一夜没睡,还是因为知道被害人遭遇后产生的深深同情。
在中国历史上,长期流行“溺.婴”风俗。其手段之残忍,严重悖逆人伦。即便是那些宋明理学的卫道士们,也对这种行为进行过无数次的痛斥,然而却是卵用没有。不仅是是贫穷阶层的家庭盛行,即使富裕阶层的家庭同样流行此风。
到了清代,溺.婴依旧难以禁止。乾隆年间福建一位叫郑光策的举人对此有过描述,其内容可谓触目惊心,读罢令人毛骨悚然。
“凡胞胎初下,稳婆率举以两手审视,女也,则以一手覆而置于盆,问:‘存否?’曰:‘不存。’即坐,索水,曳儿首倒入之,儿有健而跃且啼者,即力捺其首,儿辗转其间甚苦,母氏或汪然泪下。有顷,儿无声,撩之不动,始置起。”
淹杀新生女婴的原因可不光是穷人,富贵人家也会干。比如在清人笔记中就曾记载:“若夫富贵之家,或忧多女则嫁难,或忧育女则男迟,在庸夫愚妇陷于不自知而冥然为之,间有身列士林,未尝不知其非而亦复为之。”
说白了,原因就两个字,嫁妆。
跟另一时空女方索要十万、几十万的高价彩礼,甚至不给下车费就绝不下车不同,明清时代的姑娘出嫁,女方通常都要有丰厚的陪嫁。如果一个普通家庭生下女儿,就要做好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攒嫁妆的准备。
《清稗类钞》上说,女子到了及笄之年要嫁人的时候,父母就要为其置办嫁妆。富家还好,而那些普通人家,则要倾其所有,甚至借债,否则到了夫家会被人看不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不仅如此,女子出嫁之后,生子到了满月、周岁、入学,女方父母都要准备不菲的礼物;甚至女儿与公婆分家时,女方父母也要准备桌椅碗筷等生活用品。
这些费用别说贫困之家无力承担,就算是富庶之家,也是不小的负担。于是乎,淹杀新生女婴这种残忍行为在明清时代不仅不加以谴责,相反还仿效行之,致使现象愈演愈烈,导致人的行为和精神日趋乖张。
说到这儿有人会问,统治者不管吗?他们当然想管。事实上从顺治中期,清廷就已经关注溺女问题。
《大清律例》规定,溺杀女婴,比照祖父母、父母故意杀害子孙的条例,杖七十,徒一年半。
乾隆年间,礼部奏请,乾隆核准,溺婴一事“照故杀子孙律办理”、“族邻人等不行拉阻,照知人谋害不即阻当律治罪”。
也就是说,不光事主家庭会被治罪,族人、邻居、保长全都要连坐。
按说惩罚这么严重,总该有所顾忌吧?非也!所谓“溺婴之弊,事在房帏,查之有所不便。”
干这种事的通常都是婴儿的直系亲属,而且是在至亲允许、配合下进行,防不胜防。再加上地方官通常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治理地方,有法也执行不下去。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这种社会现象伴随着中国社会人口的大幅度增加,以及社会普遍贫困化的日益加剧而常盛不衰,导致了人口性比例的严重失调,引发了诸如婚姻纠纷、拐买妇女、童养媳、传统宗族关系及婚姻制度的破坏、性侵犯、娟妓乃至社会秩序不稳定等诸多问题,一直到民国都无法彻底禁绝。
“被害人李何氏,二十七岁。根据我们的调查,李何氏在十八岁就嫁到了李家,后来生下第一胎,也就是李家现在的那个小子。之后又连生两胎,第二胎没留住,第三胎是个女婴,当时因为实在活不下去,就给淹杀了。
乾隆五十年,河南大灾,李家从彰德府一路逃难到苏北,于当年十月到了北海镇。去年十一月,李何氏在家中又产下一胎女婴,李老汉和李有财父子觉得女婴没用,只能徒耗粮食,大了还得赔上一笔嫁妆。而作为婆婆的李郑氏也没有阻止”
随着片山向陈青松等人讲述着案情经过,会议室内的几名穿越众全都是脸色阴沉。除了老尤和陈青松,其他人不是七零后就是八零后,旧社会穷人活不下去卖儿卖女都知道,可杀自己的孩子.这得多狼心狗肺才能干得出啊!
“自从李有财和李老汉将尸首偷偷掩埋后,李何氏的精神就变得不太正常。根据对周围几户邻居的审讯结果,李何氏自从那以后就变的失魂落魄的,有时会一个人去野地里喊自己的孩子,每次都是她婆婆或是李有财给领回家。
八月二十七日,李何氏去了居民区里的商铺买了半斤老鼠药,对店铺伙计说是家里出了一窝老鼠。咱们这里老鼠的确不少,经常有人买老鼠药,所以也没人在意。
九月三日,李何氏趁着儿子去上学,中午给家里人熬了一锅粥,结果在往里面倒老鼠药的时候被她婆婆给看见了,于是便告诉了李有财。李有财知道自己女人脑子不正常,不过还是把李何氏给打了一顿,又给捆了起来。之后李何氏挣脱捆绑,抄起菜刀,叫嚷着要把李家人都砍死。后来幸亏她儿子放学回来阻止,这才扔下菜刀。
九月五日下午,李何氏又闹了起来,于是李有财一怒之下,就把李何氏给掐死了。之后他们父子两人一商量,就连夜把李何氏给抬到野外埋了.”
“唉!”陈青松黯然的叹了口气,抬手阻止道:“别念了!”
洪涛抬头向片山问道:“举报信是谁写的查出来了吗?”
“是李何氏的儿子李旺。他放学回家后发现他娘不见了,李有财骗他说送去了医院住院。李旺第二天悄悄去了医院,发现没人,回家就问了他祖母。家里人都不告诉孩子,那孩子就起了疑。几天后,李旺在夜里偶然偷听到李老汉和老伴商量,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陈青松猛的起身,一把撩开身下的椅子,茫然无措的走了几步,语带不解的道:“淹女不举,旧习不迁!灾荒年间食不果腹也就罢了,怎么现在吃饱穿暖了竟然还是这样?”
他走到吴安全跟前,从对方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点上后深吸了几口,试图让糟糕透顶的心情平复下来。
洪涛说道:“说起来,这事我们医疗系统也有责任。现在有些居民怕钱不敢去医院,生孩子就在家里。看来以后居民点和医疗系统必须联防联控,所有孕妇都要登记在册,生产时医疗人员必须在场。”
小学校的校长老尤道:“李旺能写信举报,说明我们的教育还是有成效的。”
陈青松将抽了半截的香烟掐灭,对在座众人道:“远远不够!其实我跟大家一样,对于如何改造一个旧时代,根本没意识到有多困难!诸位,我们的敌人不只是满清,这些延续百年乃至千年的丑陋恶习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就算是北海军挥师入关,打败满清,可如果不把这些丑恶的陋习打倒,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是空中楼阁!”
几天之后,当回到惊雷号上的赵新从电报中得知此事,他苦思良久,给陈青松发了一封二十五字的电报:
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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