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金三他们进了大院，一股隐隐约约的猪粪味儿顿时扑面而来。随后众人便跟着汉子穿过两道屋门进了一间大屋。
屋内中间摆着几排长条凳子，两侧还有几张桌子。金三他们进来的时候，发现屋里还有两个穿蓝袄的人，正在提着个白亮的水壶在给一溜水杯倒水。角落里的铁炉子烧的很热，金三这才觉得被冻麻的手脚终于活了过来。“都坐，随便找地儿坐。”李来喜一摆手，也找张长凳坐了。等另外两人把杯子递给众人，大家喝了两口热水，这才觉得暖和了不少。
“这两天在清猪粪，味儿大了点，不过待久了就习惯了。”那汉子说完便自我介绍道：“俺姓李，叫李来喜，以后恁们可以叫俺李场长。为啥这说哩，因为咱这儿是养猪场。”
养猪场？十几号新移民顿时一愣。
这时那民政的办事员接口道：“对。这儿叫富尔丹城第三养猪场，去年下半年刚成立的。实话告诉你们，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工作。”
李来喜点头道：“王干事这话在理儿。别的俺不敢保证，可大家伙以后肚子里肯定不缺油水。”
此言一出，十几个新移民嘴里都开始分泌唾液。白的肥油啊！那可是庄稼人一年到头都未必吃上一口的好东西。
于是在民政移民部那位王干事和李来喜一唱一和的解释下，金三也终于明白自己被分过来是干什么的了。
清理猪粪！
趁着民政办事员和李场长办理交接手续，屋内的两个工人便带着金三和其他人去宿舍安置。因为这座养猪场是去年秋收后刚建起来的，所以还是男女分开的集体宿舍。
带路的工人说李场长说了，开春以后就给大伙儿按家庭单独盖房子，这几个月都先凑合一下。众人一听还有这好事，脸上也都露出了久违的喜色。
到了晚饭时候，众人便拿着之前领到的饭盒去食堂打饭。好家伙，那李场长果然没说假话，油渣熬萝卜、大骨头熬白菜，再加上黑麦面馒头，不管是金三还是其他人都吃的满嘴流油，喜笑颜开。
在新移民初到北海镇的两个月里，就算是食堂很少给肉食，隔三天才用猪油或是油渣熬一回菜，可很多人还是会闹肚子。这年月北方农民的肚子里极度缺乏油水，能吃饱不挨饿已经很不错了。
清代中国农村的肉食摄入量非常低，别说贫农了，就算是地主阶层一年的平均肉食摄入量也不超过五斤，很多地主也只是在春节的时候才会割上一两斤肉包饺子。
实际上一个社会越是偏向农耕，生活水平就越不容易上去，而封建时代的农耕是有边际收益的；土地的有限和生产效率的低下，使得一个三口之家在种地之余根本无暇饲养更多的牲畜。而且猪这种杂食动物不能光喂草，还得有其他富含营养的饲料才行，根本不是一般农户能养得起的。
北海镇的养猪业是从大前年开始的。主要是因为随着北海军的规模越来越大，秋季的集中狩猎已经无法满足这么大的肉食供应。虽说靠着大江大海鱼虾不缺，可士兵的训练量大，肚子里最缺的就是油水。
主管民政的陈青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就是成立专门的养猪场，专门向北海军后勤部供应；再有就是鼓励各村开展集体养殖，怎么也要保证老百姓过年能吃上两顿猪肉饺子。
第二天一早，金三等人跟着李场长和其他工人，穿好围裙带上工具，终于见到了他们要伺候的对象。
一间巨大的钢木混搭棚子里，用水泥砖块垒成的猪舍排列的整齐划一，每个猪舍里都有七八头小黑猪哼唧哼唧的追逐嬉戏，身上沾满了棕褐色稻壳和锯末，如同一颗颗棕色的肉球。
这是来自另一时空的“辽宁黑猪”，母本来自东北民猪，父本来自巴克夏。
选择这个品种，主要考虑到气候原因。辽宁黑猪能在零下二十度的条件下仍能正常活动，而且抗寒抗病耐粗饲料，能在简易棚舍中安全产仔和越冬，此外还有肉质好，出栏快，鬃毛长密，皮下脂肪占比高等诸多优点。
再有，就是因为另一时空的玉米价格实在便宜，再加上北海镇每年加工小麦后产生的大量麦麸，猪饲料的问题根本不叫事。
话说中国虽然从春秋时期就将猪列为三牲之一，摆上了供桌和餐桌，可中国人吃猪肉的习惯还是从清代才普及的。在此之前的数千年里，猪肉一直上不了台面。
汉代的《医经别录》就有记载：“凡猪肉能闭血脉，弱筋骨，虚人肌，不可久食。病人，金疮者，尤甚。”
唐代的《洛阳伽蓝记》又说，羊者陆产之最，鱼者乃水族之长。所好不同，并各称珍。
虽说满人喜欢吃猪肉，可东北地区吃猪肉的历史至少唐朝早期就开始了，所以“努尔哈赤”汉译为“野猪皮”可不是贬义，人家那是有传承的。
在李世民的四儿子魏王李泰主编的《括地志》中就有明确记载，说肃慎人养猪，食肉，衣其皮，冬以猪膏涂身，厚数发，以御风寒。
满清入关后，吃猪肉的习惯就从满人群体传入“以羊为尊”的汉人餐桌上。尤其是那些有驻防八旗所在的繁华地区，很多用猪肉做的菜肴都成了地方名菜。
回过头再说北海镇，抛开那些岛国归化民和关内流民，本地土著最爱吃的就是杀猪菜。这玩意从什么时候有的已经没人能说的清了，最早见于文字的，是康熙年间成书的《宁古塔纪略》。
养猪场场长李来喜带着参观完各处设施，逐一做了讲解，便给新来的工人安排工作，分发工具。
“一会这些猪都要放出去，咱们今天要干的是清理猪舍。”
金三是在天津城里长大的，从来没干过农活。自打当了混混儿，一天到晚吊着个膀子，不是这边打群架，就是那边喝酒找女人。此刻他跟着李来喜转完一圈，差点被熏的早饭都呕出来。
“啰~~啰啰啰啰~~”
随着上百头小猪哼唧哼的被老职工们赶到了猪舍大棚外的围栏里，金三他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才干了半个时辰，金三便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他靠在水泥墙上，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猪肉是好吃，可这活是他这种人该干的吗？
骗子，都特么是骗子！说什么五十亩地，还有什么大铁牲口帮着种地，纯粹是蒙人玩意儿！把爷拉到这儿居然伺候猪？
话说旧时农村的猪圈之所以味儿大难闻，主要就是粪便没有及时清理。而大规模的养猪场容易滋生很多病菌粪，引发猪生病，需要人经常清理。同时因为关外寒冷季节长，猪圈里需要经常给猪床更换稻壳、干草等垫料。
好不容易累死累活挨到晚上收工，金三回到宿舍连饭都懒的去吃。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大通铺上，脑海里全都是对六爷的诅咒。
“嘛玩意！这叫嘛？天杀的崔六！那签儿一定有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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