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就在冰雪里长大,她每天要看很多的书,还要去深山中与苗人打交道,跋山涉水,学习毒术蛊术。你说,她是不是很辛苦?”红云看着李锦儿,轻声问道,还没等李锦儿说话,她又自顾说起来:“她长到十六岁那年,一个男人将她唤去,给她喝了一碗茶。她不知道那茶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味道不错,毫不犹豫地喝了。男人笑着看她喝完,还问她味道好不好?她说好喝,男人摸着她的头,赞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能喝了这碗茶实在是天大的造化。”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这世间哪有什么白来的造化?她不是命好,她是命太苦,那个男人在酒里动了手脚,夺去了她的清白。几天后,她被送进一处凡人难以想象的美妙去处,那里的人管那地方叫天界,据说是天人住的地方,但其实哪里并不是天界,只是外人喜欢这么叫而已。那时的她想啊,自己今后要和天人在一起了,自己岂不也成了仙?可笑啊可笑!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晓得什么是仙,什么是魔?她没有成仙,她坠入无尽地狱成了魔。”“天界多出来一个婴孩,裹在金丝银线的襁褓里。那个孩子真好看,亮晶晶的黑眼睛,几乎不输天上的星辰,是要别人一眼就喜欢上了。也许这就是命里的冤孽,她守着那孩子慢慢长大,看着她日渐变得年轻漂亮,她有时私心地想时间就此停住,停在他们年华最美的时刻,但是老天怎么会听到她心里的奢念?那孩子长到六岁的时候,就如她当年一般离开了父母。那个人她的心里并不羡慕别人,她宁可守着这个美丽的孩子,每天给他唱歌,给他刻些小竹马,小鸡小鸭。”

“只是神的威严不容置疑,小姑娘还是离开了生她养她的人,还被取名叫红云,她在毒术用蛊上极有天赋,所以她继续重复前人的日子。神很关心她,甚至允许她在武功进步之后去探望那个已经被毒毁容的女人。”

“和老妇人在一起的光阴,是她这辈子最开心也最幸福的日子,她每天都在笑,逗得身边的每个人都说她不该叫红云,该叫红笑。她喜欢穿红衣,因为名字里带了红字,也因为那老妇人曾说过,她是晚霞般的性格,在他心里永远美丽。她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

说到这里,红云停住了,抬头望着窗外的满月。李锦儿听得入神,下意识地接了句:“那红云后来又是怎样的?”

李锦儿脱口而出“红云”两字,红云转过头,冲她展眉而笑:“她被派出去辅助一个男人,用蛊术帮他控制那些不听话的人,也会杀人。那个男人野心很大,他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教派,却还不满足。后来惹怒了皇族,然后被皇族派高手抹平了山门。只是那个男人并未放弃,反而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把教主的位置让给了一个后起之秀,因为他天赋没有哪个年轻人好,甚至还不是他的对手。”

“在那个年轻人的带领下,原本破碎的门派被重新建立,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连朝廷都不敢轻易对他动手,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支持男人的神告诉他,是时候动手了,然后……”

“然后什么?”李锦儿好奇地问。

“人心难测,谁也没有想到,红云拒绝了神,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就如当年那个老妇人爱着她,不忍伤她。”

说道这时,外边忽的响起一阵笛声,幽怨缠绵。

“好了,故事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你去哪?”

李锦儿坐在椅上,盯着红云苍白凄绝的侧靥,她转过头冲李锦儿潋滟一笑,纵身跃出了水榭。长夜圆月下,只剩下她一抹红色衣袂仿若乘风之翼,轻巧落在竹海之外。

“罪人红云,恭迎赵首席驾临。”红云对着竹林深处挽身下拜,声音轻柔。

林中许久不见动静,唯有风吹竹叶的声响。半晌工夫,笛声再起,这一次却是急如撒豆,金戈铁马般的狂啸而出,几欲震破鼓膜。

红云孤身站在竹林外,林中勃发的气息带动气流,风卷着竹叶从林中撞了出来,叶缘锋利,割开幽暗的绿光。

“不……”

不觉间,李锦儿的双手紧握成拳,红云浑不在意地笑着,月光将她的倒影拖拉在地上。李锦儿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扶上窗棂才发现抖得厉害,强自镇定下心神,凝目望出去。

一团绿光瞬息擦过红云的脸庞,光影乍闪,她抬指夹住一片疾射而过的竹叶。血痕自她的脸旁缓缓滑下,映着苍白的脸色,透出诡魅。

话刚落音,林中转出一抹幽影,白衣翩跹,纱绫飞曳。身影从暗处逐渐走出,清冷月光洒下银芒,照耀在那张惊世绝艳的面容上。

红云款款上前一步,距连汀不到半尺前,躬身笑道:“赵首席的武功越发精进呢。”

“还需你多说么?”

宁休一双冰眸半分不瞬地盯着红云,手上握只玉笛,深紫缨子直坠到地上。

“赵首席见了青梅竹马也不说几句体己话儿,就怕等几日,想说也没得说了。”红云的话音虽轻柔,含义却恶毒。

宁休站在林外,眉梢未动分毫,仿佛一点没将红云的话放在心上。

高手过招,争在朝夕,谁先出手谁先输。

李锦儿暗自思忖,莫非她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战胜宁哥?

红云似乎是有意要激怒宁休,捏着嗓子叫道:“当年门主收下赵首席时,当年那个小屁孩的模样,我还记着呢。呵呵,往事回首,都十年的光景了。”

宁休不为所动,冷眼看着红云,红云逐渐舒展了柳眉,浑身泛起魅惑。

“赵首席还是这么沉得住气,就是因为你的这份气度,才害得神的计划被耽误了,才害得那个小姑娘的母亲死了。”红云说着,笑容也越发美艳动人。

“红云,你什么意思?”

“幺幺,你还觉得她只是说了个故事吗?江湖险恶,她给你喝了什么你知道么?!这个恶毒的女人刚才在给你下蛊。”

李锦儿抬手拂上胸口,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竟不敢直视红云的笑靥。她的五官在月色下清丽难言,可眉宇间的神色却凄绝欲碎。多看她一眼,便觉得心中阵阵锐痛,身不由主地跟着自哀自伤起来。

宁休将手中玉笛横端,凑到唇下,细细吹起乐音。笛声轻绵悠扬,仿佛野泉滴石,浮云瑞日,李锦儿胸口的烦闷随着笛声消退了不少,再转头看向红云,她脸颊上的血痕早已干涸,目光凌乱,呼吸急促地盯着宁休。

红云脚步微晃,断断续续笑道:“果然……还是您的手段高明,不过首席能破了我的惑心术,却还是解不开她身上的毒!”

宁休点点头,冰锉般的声音透出玩味:“红云,几年不见你的旁门左道练得挺不赖,心计也越发沉疴了,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

“差点?首席这话说得让人恶心,我可是一片诚心对小少主呢!”红云哧了声,殷勤笑语,“我可是发过誓不能害她的,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宁休双眉骤笼,片刻后,满脸戾气消散于无形,面色平和地说道:“既然如此,就把解药交出来,自废武功,我也就放过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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