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心中惊骇,皱眉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妖兽忒也凶狂,难怪当年古大侠费了老大气力才将它宰了。”运转真气,将残留体内的寒冰锐气徐徐迫散。心中兀自不服,仍在苦苦算计着降伏这蝠龙的法子。
水声轰隆,四周漆黑。那幽绿的阿虎人头飘飘忽忽地摇摆着,朝幽深处飘去。瀑布之后竟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巨大山洞,阴冷死寂。血河在下方回涌激荡,滚滚喧嚣,形成宽阔的寒潭。
耳边“轰”的一声炸响,周围爆起一片狂呼怪啸,似乎无数凄魂厉鬼齐齐纵声呐喊,在这山腹中回旋激荡,震耳欲聋。
蚩尤一凛,凝神探望,只见山腹四壁尽是洞窟,每个洞窟之内都以极为粗大的玄冰铁栅六面围筑。
洞窟中所囚的,尽是骷髅僵鬼、尸兽妖魔,不住地冲撞着铁栅,发疯似的朝他嘶声呐喊,凄厉而悲苦,仿佛在渴切地盼望他施救一般。每撞击一次,那些僵鬼尸怪便要痛嚎震颤,魂魄几欲喷薄脱体,饶是如此,依旧嘶吼撞击不已。
一时之间,这漆黑死寂的山腹中魂光闪耀,嘈声若沸。
蚩尤想起段狂人所说,当日他醒来化作怪兽穷奇之时,便是与乔羽、王七叔、海九叔等人一齐被关闭在玄冰铁栅围合的地底洞窟,其情景与此仿佛。心中大喜,大声喊叫道:“爹!你在这里吗?”
众鬼狂吼,似乎都在争抢应答。阿虎的绿光人头则飘荡在山腹上空,面无表情地游弋着,似乎浑然忘了引领蚩尤救出乔羽之事。
蚩尤接连呼叫,喊声皆被众鬼的狂吼所淹没,凝神四扫,始终没有瞧见父亲的身影,心中微起焦躁之意,忖道:“阿虎既然带我来此,必有深意。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一不做二不休,我将这所有的牢洞都劈开来,直到找着爹为止!”
一念及此,大吼一声,驱鸟疾冲,挥舞“神木刀诀”猛力劈斫洞窟玄冰铁栅。“当啷”脆响,气浪迸飞,火四射闪耀。洞窟中的鬼怪骇得尖声乱叫,纷纷往后退去。
那玄冰铁柱坚硬之极,蚩尤一连怒砍了百余刀,手臂发麻,虎口震裂,也不过凿开半寸深的口子。心中狂怒,越发奋尽全力,旋身横扫,嗡然巨震,铁柱突然爆放黑光,蓦地将他反弹出数丈开外,双手鲜血长流。
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怪笑道:“蠢蛋蠢蛋!他当这是木头吗?拿了柴刀上山砍柴来了?嘎嘎嘎嘎,笑死人了!”
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呱呱,冤枉。只怕他是吴刚的堂弟。”那尖利的声音又嘎嘎乱笑不止。
又一个声音哀叹道:“唉唉,虽然有神兵宝物,要砍断一根玄冰铁柱,至少要三五个时辰。即便这蠢蛋气力充足,不停不歇,要将这数百个洞窟铁栅尽数凿开,也要好几年哩。”
那冷冰冰的声音又道:“呱呱,冤枉。反正这地府里也没什么乐子,且让他慢慢砍柴玩儿罢。”
蚩尤正自郁怒,听见这些妖魔冷嘲热讽,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住口!”那冷冰冰的声音道:“呱呱,冤枉,我长的是鸟喙,应该叫‘住喙’。”那些妖魔又放肆地怪笑起来。
蚩尤大怒,凝神望去,只见右侧洞窟之中,一只青灰色的怪鸟立在铁栅上,冷若冰霜,咂巴着红色的大喙,满脸严肃之状。
在它旁边,单脚站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大乌鸦,缩着一只脚爪,歪头咧嘴,嘎嘎怪笑,正自得其乐。左侧,一只雪白的寒号鸟扑扇着翅膀,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蚩尤见不过是三只妖鸟,怒火登消。太阳乌怪叫着朝那三只妖鸟怒目而视,那些妖鸟也不害怕,懒洋洋地歪头啄喙,梳理羽毛,作浑然不屑状。
蚩尤转身,问那阿虎的绿光头颅道:“阿虎,我爹究竟在哪里?是在这洞窟中么?”阿虎木无表情毫不回答,那乌鸦却突然扑打着翅膀,四下乱飞,擂胸顿足似的嘎嘎怪笑起来:“嘎嘎,蠢蛋蠢蛋!果然是吴刚堂弟哩!”众妖大笑。
蚩尤大怒,倏地弹指飞射,一记“春风吹梢”,碧光如电,笔直击中乌鸦右脚。乌鸦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哼哼卿卿地说不出话来。青灰色怪鸟叫道:“呱呱,冤枉。只许你傻,不许人讲,六月飞霜,六月飞霜。”
寒号鸟唉声叹气道:“蠢蛋,你以为这阿虎当真是带你来找你爹的吗?它是鬼界的勾魂小鬼,专门带着新来的笨蛋往鬼门关里钻哩。这里是鬼界九泉,锁着各路冤魂,洞外又有冰电蝠龙守着,你到了这里,还想出去么?唉唉。”众妖一齐怪叫起来,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蚩尤心中大凛,蓦地望向阿虎。
阿虎的人头飘飘荡荡,木然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蚩尤心中一沉,忖道:“难道阿虎当真……”突然热血上涌,又想:“阿虎当年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不顾,我又怎能如此怀疑于他?就算阿虎化作小鬼,心志迷失,也必定不会害我。”
乌鸦见他沉吟不绝,眼珠滴溜溜一转,嘎嘎叫道:“蠢蛋,现在后悔已经晚啦!你若将我救出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蚩尤猛一敛神,哈哈笑道:“蚩尤今日有胆子来这鬼界,自然便不怕出不去!嘿嘿,冰电蝠龙也能困住我么?还需要你这小乌鸦为我带路?”当下驱鸟便欲冲出。
洞中众鬼见他无意相救,又一齐叫将起来。那乌鸦登时着慌,,嘎嘎叫道:“英雄莫走!英雄莫走!”那青灰色怪鸟也叫道:“呱呱,冤枉。你是大英雄,我们逗你玩,快快救我们。”
刹那之间,众冤鬼妖鸟阿谀四起,奉承连连。
蚩尤哈哈狂笑道:“原来你们不过是些胆小鬼!活该被困在这九泉洞窟之内。”心下决绝,更加不愿盘桓此地。心想,即便阿虎当真是勾魂小鬼,自己独自去寻救父亲便是。
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喝道:“住口!”洞内登时寂然。那叱呵虽然低沉,却如惊雷霹雳,蚩尤喉中一甜,气息翻涌,宛如被当头椎击,心中大惊:这是什么人物?蓦地循声回望。
远远的某一处漆黑的洞窟中,悬浮着一个水晶蛋壳似的透明罩子,一个骷髅似的男子垂头盘坐其中。枯黄的头发乱草似的披散着,头顶被一柄淡青色的长矛贯穿,只余尺余矛柄在头顶之外。远远望去,倒象是长了一个独角。
那人的脖颈、双腕被套在半尺来粗的西海白金钢枷里,下颌长须直垂到两膝,身上的丝丝缕缕地罩着青布长衫,虽然破旧,却是一尘不染。周身几只剩下森森白骨,数百个青黑色的混金铁环从他手腿白骨上穿过,牢牢地钉穿在水晶罩上,叮当作响。而那水晶罩上萦系了无数透明的蚕丝,悠悠荡荡地缠绕于周围的玄冰铁柱之上。
蚩尤心中大奇,这山腹中几百个洞窟都以至为坚固的玄冰铁栅环筑,又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法,牢不可破,所困的妖魔根本不能逃出。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还要被如此特别困缚。
那人头抬也不抬,冷冷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鼠辈,都已化作厉鬼冤魂,还这般胆小猥琐,当真连蟑螂也不如。老子和你们呆在一起,就算没死,羞也羞死了。他奶奶的,再多罗嗦一句,老子让你们连鬼也作不成!”
声音低沉,却似乎极具威慑力。洞中众鬼噤若寒蝉,魂光颤抖。那三只妖鸟亦缩着头不敢吱声,就连翅膀也不敢稍稍扇动一下。
蚩尤心下更奇:“不知此人是谁?被困在此处,动弹不得,竟然还如此嚣张?”他性子狂野,见了此人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若非牵挂父亲生死,倒想全力将他救将出来。
那人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寒光爆闪,蚩尤心中一寒,昂首挺胸,冷冷相望。那人眯起双眼,冷冷道:“小子,你是孽贼乔羽的什么人?”
蚩尤闻言大怒,戟指喝道:“老妖魔,你曾爷爷的名讳是你狗嘴随便叫的么?”他对父亲极为敬重,生平最恨旁人辱及父亲,尤其今日乔羽生死未卜,正自担心,听得此言,气得险些连心肺都炸将开来,对此人的些许好感登时烟消云散。
那人冷冷道:“原来你是乔家的小畜生,妙极妙极。那孽贼乔羽此刻想必已经一命呜呼了,快去替他收尸罢。”这句话恶毒之至,犹如淬毒利箭猛然射中蚩尤心底最柔弱处。
蚩尤再也按捺不住,怒极反笑道:“老妖魔,爷爷我先替你收尸!”驱鸟急冲,双手握刀,真气迸爆,一道碧光轰然飞舞,从苗刀刀锋破空冲出,仿佛狂飙闪电似的破入玄冰铁栅,朝着那人当头斩落。
“轰!”气浪翻卷飞炸,石块迸飞。那水晶罩子耀放出刺目的白光,铁柱嗡嗡震响,震耳欲聋。群鬼号哭,纷纷辟易退缩,便连洞外的冰电蝠龙也狂声怒吼起来。
蚩尤气血翻涌,倏地朝后疾退,骇然忖道:“这罩子是什么宝物,竟然如此坚硬!”却见那人端然静坐于水晶罩中,毫发无伤,斜眼冷笑道:“好好一柄苗刀,竟落在这等蛮夫手里,没的堕了羽卓丞的声名。”
蚩尤大怒,正要重新奋力劈斫,心中一动,突地扛刀肩上,哈哈笑道:“老妖魔,你想激我凿破这鸟蛋壳子,放你出来么?我偏不上当。”转身欲走。
那人嘿嘿冷笑,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极是鄙夷,冷笑道:“连这鸡蛋壳也没法凿破,还变着法子遮羞开脱。嘿嘿,果然是乔逆贼的孽种,无能之至,可笑之极。”
蚩尤怒火又起,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先将你放出来,再将你杀得神魂俱灭!”一念及此,杀气凛然,哈哈笑道:“老妖魔,不必激我,既然连鬼也作腻味了,爷爷这就送你上路。”真气澎湃,万千碧光从丹田汹涌冲起,滔滔不绝地卷向两臂。
念力探扫,那水晶罩子虽然坚硬无匹,但隐隐有百十道细小的裂纹,想来是被那人挣扎时震裂。混金铁环钉穿处,亦有不少微小裂纹。
他一面毕集周身真气,一面默默计算,终于找到水晶罩上某处受力最重,裂纹最深的攻击点。
当下大喝一声,苗刀轰然电舞,黑暗中蓦地闪起一道耀目无比的碧翠光弧,朝着水晶罩雷霆似的猛劈而去。
当是时,那人哈哈冷笑,周身青光大作,一团眩目的碧光突然自丹田处爆放开来,形成层叠飞转的螺旋气芒,闪电似的迸飞怒射,恰恰与蚩尤苗刀撞击在同一个裂纹上。
“轰!”光芒崩爆,万鬼惊哭,团团气浪如狂风卷舞。
蚩尤乱发飞舞,须眉皆碧,双腕剧烈抖动,牙关酸疼,周身仿佛瞬间被震成万千碎瓷,隐隐觉得苗刀已经破入那水晶罩中,却丝毫不能抽离而出。
突然听见“噶啦啦”一阵脆响,那水晶罩陡然裂开无数裂纹,刺目的碧翠光团在罩中鼓舞变幻,倏地炸将开来。
又是一阵轰然巨响,万千碎片冲天射舞,一股强猛如海啸山崩的冲击波当胸怒撞,他低喝一声,身不由己地高高飞起,喷出一口淤血。
腕上一紧,苗刀突然被凌空夺去,耳边只听见那人冷冷道:“小子,让你见识见识长生刀真正的威力!”
又惊又怒,正要奋力反抢,忽听铿然脆响,那苗刀发出震天动地的虎啸龙吟,一道一丈来宽、十余丈长的狂猛碧光突然从青铜刀锋喷爆冲涌而出,仿佛青龙出海,破云摆尾。
那人厉声笑道:“万木争春,天下长生!”蚩尤耳边轰然震响,只见那道矫龙似的青光怒吼卷舞,从眼前刺目扫过,无数碧翠的光芒纷摇冲天,缤纷闪耀,仿佛万千绿树巨木在春风中摩云疯长。
蚩尤心中一紧,呼吸不畅,体内碧木真气被刀气激生,喧嚣怒吼着奔窜乱涌,似乎亦将随着那刀芒破体而出。意识瞬间混沌,仿佛也化作了苗刀的一部分,迷迷糊糊地在半空沉浮跌宕。
轰鸣声激荡不绝,天摇地动,鬼哭声、怪吼声、狂笑声此起彼伏,与那交相叠爆的轰炸声参揉一处,疯狂、嘈杂而又震撼人心,仿佛天地突然毁灭了一般。
那人厉声长笑声中,又是一阵轰隆震响,蚩尤气息翻炸,几欲晕去。恍惚中听到洞外传来那冰电蝠龙的凄厉狂吼,恐惧、绝望而愤怒。
洞腹震动,巨石乱飞,金属铿然激撞。阴风卷席,依稀可见无数道魂光号哭着从他身边冲涌而过,朝着洞外滚滚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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