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奉天城北,江家大宅。
楼下的电话铃声在响,臥房里又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江雅端著托盘,推开房门,走进臥室,將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轻声唤道:“妈,该吃药了。”
胡小妍应声坐起来,从女儿手里接过小碗,头也不抬地问:“谁来的电话?”
“我怎么知道,东叔过去接了。”
江雅顺势坐到床尾,侧身看著母亲小口慢呷碗里的汤药。
其实,那也谈不上是什么药,不过是些参茸之类的补品罢了,胡小妍喝得倒也顺畅。
静默片刻,江雅忽然开口道:“妈,我想待会儿出去逛逛。”
胡小妍放下碗,转头冲女儿笑了笑,问:“怎么,又嫌家里闷得慌?”
“可不是么,自从上个月学校停课以后,整天都闷在家里,总共也没出去几回,眼瞅著快过年了,接下来又得搁家里待好几天,我想出去透透气,对了,承业也想出去。”
“我看就是你想出去吧,承业可没你那么爱凑热闹。”
胡小妍立马戳穿了女儿的谎话。
江雅也不在意,索性承认了,紧接著便又嬉皮笑脸地央求起来。
姑娘年纪轻,活泼,好动,能说会道,爱交朋友,又是新式教育下长起来的,全然没有深闺千金的架势,恨不能整天跑出去拋头露面。
胡小妍一想,奉天的局势已经平稳下来,便点点头说:“行吧,待会儿让你东叔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没想到,江雅却说:“妈,別麻烦东叔了,你让我自己出去吧!”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都已经这么大了,又不是不认识路,还能走丟了不成?”
“这事儿你就不用想了。”
“妈——”
“说什么都没用,”胡小妍断然回绝了女儿的请求,“要么让你东叔带你出去,要么你就乾脆別出去了。”
江雅腾地站起来,埋怨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再敢顶嘴,我扇你!”
“嘁,我的那些同学,都跟我差不多大,人家早就自己出去逛街了,就我,无论走到哪儿,东叔就得跟到哪儿,人家女同学在一起溜达,他总在后头跟著,算怎么回事儿?”
“她们是她们,你跟她们不一样。你东叔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出事。”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我也要面子啊,我那些同学背后都笑话我了。”
江雅情绪激动。据说这叫叛逆,人到了一定岁数,就要长出一身反骨,甭管爹妈有多大的成就,在儿女眼中,统统看不上,凡事都要跟爹妈反著来,只有走出家门,在外歷练一番,才能知世道艰辛,父母不易。
胡小妍也是面露慍色,冷哼道:“小屁孩儿,脚丫大的岁数,你有什么面子?”
“你——”
“你什么你?”胡小妍接著说,“我是你妈,难道还能害你不成?你忘了你大姑奶的事儿了么?今儿是城里最后一天市集,大街上那么多人,你要是被人绑了怎么办?”
江雅急道:“可、可你不是说,家里已经没事了吗?”
未曾想,话音刚落,就听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正东一改往常,竟然跑著上楼,连门都来不及敲,便径直闯进屋內。
“嫂子——”
话到嘴边,东风忽又顿了一下,眼看著大嫂脸上颇有些慍色,又见江雅在场,便说:“大侄女,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你妈有话要说。”
“我不出去,”江雅赌气似的走到窗边,坐下来说,“我妈不让我出去。”
“这……”张正东有点犹豫,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大嫂。
胡小妍见东风的神態与往日不同,也有心要把女儿撵出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江雅日渐长大,总该了解家里的状况,以免她心存侥倖,於是便摆了摆手,说:“让她在那听著吧!”
张正东稍显迟疑,终究是不敢耽搁,低声便道:“嫂子,我哥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
“枪击。”
胡小妍心头一紧,手中的青瓷碗却又稳稳地放在床头柜上。
这已经不是江连横第一次遭遇刺杀了。
十年前,满清宗社党试图拉拢江家未果,就曾策划过针对江连横的刺杀行动。
那一次,老爷子送给他的鎏金怀表,保住了他的性命。
四年前,沪上闸北火车站,江连横得罪了青帮,险些命丧黄泉,好在彼时的闯虎掏出了珍珠项链,江连横猛一低头,方才倖免於难。
最近的一次,即是关厢大乱那天晚上,虽有意外之嫌,倘若没有许如清捨身相救,后果恐怕也不堪设想。
江连横已经很幸运了,幸运到让人误以为,他似乎不是凡人,至少是在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庇佑。
然而,这一次,他的好运走到头了。
胡小妍身为黑帮大嫂,自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儘管心急情切,脑子却还很冷静,整个人端坐在床上,似无所动,实则却在迅速整理思绪。
怎奈她身体病弱,绝非一朝一夕,而今冥思苦想,便觉得隱隱头痛。
江雅却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立马窜起身来,赶忙问道:“东叔,我爸中枪了?”
张正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江雅追问道,“我爸人呢?在医院么?你快开车带我去——”
“你消停点,把嘴闭上!”
胡小妍突然吼了一句,紧接著又猛咳起来,一边揉著太阳穴,一边断断续续地责怪道:“家里出了点状况,你就慌慌张张的,怎么拿得起事儿?你这样……叫我以后……以后怎么能放心?”
这时候,江雅早已忘却了方才的爭吵,心里只掛念著父亲,情急之下,眼泪便涌出来,哽咽著说:“妈,我著急,我爸他不会……”
“急有什么用?哭有什么用?”
胡小妍打断女儿的话,语气变得格外严厉,却说:“你不是总想听家里的事么,现在听见了,你要哭,就痛快回自己屋里去哭,你要想留下来,就把眼泪擦乾净,別在这哭哭啼啼的,没人可怜你。”
江雅倍感错愕,愣了愣神,隨后抬起胳膊,把泪水擦乾,平復片刻,挺起脖颈,说:“不,我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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