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屋內顿时安静下来。
不知怎么,所有人都莫名提了一口气,悬在喉头,不敢轻易呼出,却將目光纷纷转向癩子。
寿蕴章便也跟著望向癩子,问:“赖爷,怎么个说法?”
癩子左右看了看,摇摇头道:“三哥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造反呢?我只不过是觉得江家不公罢了!”
闻听此言,眾人立马鬆了口气,忙说:“那是,那是!”
寿蕴章不解,旋即追问两句,才算听明白了。
原来,靠扇帮自认立下大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和提拔,又见汤文彪被江家免罪,因此颇有些怨言。
麻子恨恨地说:“咱们先是帮忙护送江家的妻眷,然后又帮忙嚇退了维持会,这么大的功劳,结果就给了这么点赏钱,要我说,江家就算把半数財產都分给咱们,那也不过分吧?”
癩子立马补充道:“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我主要是替三哥感到不公!”
大家忙说:“那是,那是!”
寿蕴章一听,差点没绷住,心说护送江家的车队,那的確是你们的功劳,可维持会的事儿,咱就別提了,那都是故意演给你们看的,你们还真以为老竇他们怕的是靠扇帮吶?
话虽如此,以他现在的处境,却不敢把真相挑明,便只好强忍住笑意,频频点头附和。
其实,这种事儿很常见。
公司也好,帮派也罢,只要盘子大了,就总会有人觉得自己受了不公正的待遇。
你不能指望龙头瓢把子处处迁就手下的弟兄,就像你不能指望当老板的处处体谅公司里的员工,双方的利益不同,想法自然不同,盘子太大,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间,甚至会形同陌路,谁也不认识谁。
归根结底,就看夹在中间的那个人,能不能协调上下之间的关係。
协调好了,眾志成城;协调不好,离心离德。
癩子又说:“三哥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太仗义了,多少有点愚忠,他是全心全意替江家著想,结果却是苦了咱们弟兄,现在我也看出来了,江家压根就没瞧得起咱们这帮穷哥们儿,那咱们以后就乾脆磨洋工吧!”
眾人纷纷点头。
寿蕴章怎么也没想到,秦怀猛虽然死了,但他试图挑拨靠扇帮的计策却已经初现成效。
这似乎是天下所有帮派都註定无法逃脱的宿命——兄弟鬩墙!
寿蕴章点了点头:“我听明白了,那就还是要造反!”
眾人立马皱眉道:“嘖!你这人说话咋这么难听呢?什么叫造反吶?咱们又不跟江家作对,也不是不认三哥,无非是想自己找点事做,江家看不起咱们,咱们不再往他们跟前儿凑乎还不行么?”
“哦,那就是李世民开府建牙,有用么,最后不还是玄武门之变,把他爹给撵下去了?”
“李世民是哪条街的,这么混帐?”
寿蕴章咂了咂嘴,心说我跟这帮臭靠扇的是嘮不明白了。
思来想去,只好把目光转向癩子,凑上前,搭著炕沿儿刚坐下,又猛地跳起来,问:“赖爷,我能坐吗?”
“坐!”
癩子甩给他一支烟,接著说:“寿先生,我也不瞒你,咱们哥几个都是大字不识的睁眼瞎,肚子里只有粑粑,没有主意,我请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帮忙参谋参谋,你诚心帮我,我就在三爷那边保你一条命。”
“承蒙抬举,那我就斗胆白话两句?”
“你说就是了!”
寿蕴章抚须点头,低声却道:“赖爷,我说话口冷,您別介意,就以您现在的实力而言,想要混成一方诸侯,那基本就是四个大字!”
“指日可待?”
“痴心妄想!”
“嘿,你咋瞧不起人呢?”麻子很不服气,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我告诉你,咱们靠扇帮的弟兄,多的不说,要是提前准备,拉出个两三百人,绝对不在话下,怎么就痴心妄想了?”
寿蕴章眉头紧锁,当即反问道:“那是你的人么?那是李三爷的人!”
麻子还想爭辩两句,癩子却立马打断道:“你別多嘴,先听听寿先生怎么说!”
寿蕴章现在已是丧家之犬,他之所以能活下来,不因其他,只因癩子没把他供出来,换句话说,癩子混得越好,他也就越安全,眼下自然是尽心辅佐。
“赖爷,您要想让我献言献策,那您就得给我交个实底,您跟李三爷的关係,到底怎么样?”
“他是兄长,我是小弟,只要能扬名立万,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我去当汤文彪!”
癩子说这话时,目光左右顾盼,引得弟兄们纷纷点头称是。
寿蕴章眯眼看了片刻,眉毛一挑,却说:“行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能看得出来,各位跟李三爷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好汉,依我对李三爷的了解,他肯定不是搞卸磨杀驴那一套的人吧!”
“那是当然!”
“既然如此,各位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就还得傍著李三爷这座靠山!”
“你继续说!”
“您看现在这情况,江老板身受重伤,至少也得休养三五个月。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最近这段时间,江家总得推举个人出来主持大局,我说的总没错吧?”
癩子点了点头,並未出言打断。
寿蕴章接著说:“现在江老板生死未卜,您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江老板死了,您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江家肯定要报仇啊!”癩子想当然地说。
寿蕴章笑了笑,却说:“赖爷,看来您还是年轻,不了解世情,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江老板如果死了,江家第一件事,绝不是报仇,而是分家!主心骨断了,各房妻妾肯定要为儿女爭夺家產,弟兄们谁也不服谁,分崩离析,那也是早晚的事儿!”
“可要是东家活过来了呢?”
“那您就更得表忠心了,三分天下,归於司马,您也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
“因为他最会装!”
癩子挠了挠头,却问:“不过……这跟我扬名立万有什么关係?江家要提拔我,早就提拔了,那是装就能装出来的么,他们看不上我,我心里门儿清!”
“可他们总能看得上李三爷吧?”寿蕴章笑著说,“如果李三爷能往前进一步,掌握大权,代替江老板担当话事人,那哥几个的地位,不也就跟著水涨船高了么!”
“问题是三哥他不往前进一步呀!”
“他不进,你们抬著他也要往前进一步!”
寿蕴章忽然问:“赖爷可曾听过宋太祖黄袍加身的故事?”
癩子摇了摇头:“没听过,我听过关云长倒拔垂杨柳,孙行者三打祝家庄。”
“这都谁跟你说的?”
“小河沿儿有个说野书的,讲的很热闹,我总去捧场。”
“赖爷,您帮我个忙,下次路过的时候,把他那说书摊给周了。”
“什么意思?”
“嗐,这不重要!”寿蕴章说,“您只需要知道,宋太祖有心穿黄袍,但却不好意思开口,李三爷无心穿黄袍,你们也得强行给他穿上,目前来看,只有李三爷执掌江家大权,你们才能有出头之日!”
癩子將信將疑,皱眉问道:“你这……能行么?”
寿蕴章摆摆手道:“我给您说的,是大方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在这之前,您得先把手下的弟兄归拢归拢,靠扇帮现在一分为二,南城那些人,有没有跟您一样的想法,如果有,那还好说,如果没有,您看是不是得先把他们给……嗐,您也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人隔路,凡事都爱唱反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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