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天气中,蔡州城却并不显萧条。

随着淮北之虎路安侯婚期的临近,城内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人越来越多。

这些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

有走路时习惯低着头的精壮汉子,有各地来的客商,有行事说话处处透着自信的士子,也有打南边来、不知身份的人士

军统早早便发现了城中鱼龙混杂的情形,向陈初汇报时,后者只道:“只要不生事,不用管他们,来者是客.”

十月十五。

府衙大堂,孙昌浩坐在公案后,头顶那块匾额,上书‘公明廉威’四个大字。

下方,一众官员吵吵嚷嚷如同菜场。

但他们讨论的话题,却让孙昌浩烦闷至极

“要我说啊,路安侯家中无长辈兄弟,咱们同僚需多帮他支应才是。吉日定在二十八,咱们干脆从二十日开始就别上值了,都去侯府帮忙!”

刚刚调任蔡州的徐榜急于表现,但他这个离谱建议便是蔡源和陈景彦听了也连连摇头。

最终由老成持重的蔡源道:“怎可因私废公!府衙还是需要人当值的。不过,路安侯大婚当日,想来会引来不少百姓看热闹,再加宾客众多,倒需多留意.苟孔目,届时需多加人手在洒金巷维持秩序,万万不可因喜生悲,出现拥挤踩踏等事故.”

“是!蔡主事只管放心,底下的兄弟们心里有数!定不会让侯爷大喜日子生出乱子”

苟胜笑的见眉不见眼,连连保证。

其余诸官,你插一嘴,我提一议,纷纷建言,唯恐显得对路安侯婚事不够上心一般。

“诸位,诸位”

孙昌浩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可连喊两声,乱糟糟的堂下竟没人发现他这位名义上的府衙老大发声,孙昌浩愈发恼怒,抓起惊堂木便狠狠往案上拍了下去。

中途,却又不自觉的收回了大部分力道,但‘啪’一声脆响还是让众人扭头看了过来。

“孙大人,你有事么?”徐榜迷茫的眨眨眼,明知故问。

孙昌浩深呼吸两次,努力压下烦躁情绪,道:“诸位,此处乃府衙大堂,非是路安侯家中的厅,你们把一人私事拿到公堂上来议论,合适么?”

徐榜尚未回话,西门恭却先跳了出来,“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淮北之乱历时数月,终在路安侯和大伙齐心协力下得以平定。如今既无流民灾荒、又无乱军犯境,还不允大伙松泛些聊聊这喜事?莫非莫非大人不满这门婚事?”

“休要胡扯!”

老好人也装不下去了,孙昌浩只是说在公堂谈私事不合适,何时说过不满这门婚事了?

眼下便是朝堂诸位重臣也纷纷遣家中子侄送来贺礼,听说就连皇上也会有所表示。

孙昌浩算哪门子妖怪,敢不满这门婚事.这锅他可不背。

耳听孙昌浩呵斥,西门恭也不怕,只道:“那便奇怪了,既无不满,大人为何不允我们谈论此事?要知晓,此次路安侯大婚,宫中也会派人前来恭贺,届时如何接待、如何安置,都是大事啊!若出现失礼、纰漏,丢的是咱蔡州全府的脸面!如此说来,这也算公事吧?既是公事,为何讨论不得?”

西门恭强词夺理,徐榜连忙配合,“西门局务,所言极是!”

孙昌浩看着下方两人一唱一和,藏在袍袖手攥成了拳头。

这帮桐山人中,西门恭和徐榜最跳,每次他说个甚,两人必定反对。

特别是那西门恭,自己到任当天就敢不露面迎接。

如今他掌管着全府最肥的盐铁局务。

孙昌浩可是清楚的很,蔡州城南工业区,有焦炭坊、冶铁所,都是佣工数百人的大作坊,其中涉及的税务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这西门恭却连账目都不给他看一眼.

并且这货整日抱着账本往隔壁的留守司衙门跑,不知道的,还以为路安侯是这蔡州知府呢!

孙昌浩平复了一下情绪,抬眼看向了陈景彦后者察觉他看了过来,随即端茶,掀开杯盖,认真的吹起了茶汤上漂浮的茶末。

吹啊吹,一遍又一遍,偏偏不和孙昌浩有任何眼神交流。

自从初十日,因坐席一事无声对峙一番后,两人之间那股‘各司其职、相安无事’的默契,再也没了。

眼瞅陈景彦没有任何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孙昌浩再也待不下去了,起身拂袖而去

只是

回了府衙后的官舍四季园。

家里同样不省心。

后宅,‘啪嚓~咔嚓’的脆响接二连三。

走到正屋门外,孙昌浩才发现吴氏正在发飙,囊、卷缸、茶盏被摔了一地。

孙昌浩没敢直接进屋,先向院内的婆子打听了一番才知晓,昨日,吴氏去城外游玩,路过城东的令人娘娘庙,见此处香火极盛。

差人打听了一番,才知晓,此处小庙供奉的竟是城中的路安侯夫人。

为活人立庙,这待遇.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更别说自视甚高的吴氏了。

于是,回城时不免嘟囔了几句‘便是当今皇后也没这般的’、‘一个个小小令人,僭越不说,如此供奉,也不怕遭了天谴!’

本来只是几句牢骚话,不想,府衙内专门服务她家的抬轿轿夫听了却不依了。

有人大着胆子请孙夫人慎言,还道,水患后蔡州无疫,全因赵令人替全府百姓担了,为此赵令人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

这名轿夫已经相当克制,也就是忌惮她知府夫人的身份,若是旁人敢咒令人‘遭天谴’,哥几个当场得把人打一顿。

但在吴氏听来,却气炸了肺!

我堂堂颍川吴家女、知府夫人,你们一帮贱役也敢驳我?

吴氏大怒之下,当场命娘家带来的随行家丁,将这几名轿夫打了一顿。

轿夫们自然不敢反抗。

可不想,今日吴氏准备出门时,轿夫们统统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了

吴氏不由勃然大怒,一帮贱役竟敢跟我甩脸子!

于是,就有眼下情景。

恰好,吴氏看见了站在院内的孙昌浩,腾腾腾冲上前来,以指作戟指着孙昌浩的鼻子骂道:“你当的甚龟孙知府!连轿夫都敢欺辱于我!快派差人将那几人给我捉来!蔡州府衙上下简直没有一点规矩,姓孙的,你若不会管教,我来替你管!”

“.”

孙昌浩哪里指挥的动那些差人衙役啊!

这知府任,少说还有两年多,孙昌浩善隐忍,却不是一个甘愿放弃权势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攀附权贵而做了吴氏的接盘侠。

如今的蔡州,他被边缘化几乎已成定局,自是不甘。

但想要在蔡州掌权,需先有自己的班底才成.可眼下局面,全府上下以路安侯马首是瞻,如要破局,须借外力.

看着气疯了似的枕边人,孙昌浩忽然心生一计。

“夫人啊,为夫也想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但为夫手中无人,徒呼奈何!哎”

“你一个知府,还使唤不动差人衙役?”

“夫人以为呢不然上月繁儿被打,陈德廉都无法帮他伸冤,正因那殴打繁儿之人是路安侯的走狗!”

“路安侯!”

不提吴逸繁被打一事还好,一说起这个,吴氏愈加咬牙切齿,再加今日之事皆因那赵令人所起,吴氏突然间对这对素未谋面的夫妇恨意大起。

只觉来蔡后诸多不顺,全赖这对夫妇。

“狗屁的路安侯,狗屁的赵令人!一对村夫村妇罢了!”

吴氏骂道,却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虽无交道,但蔡州满城百姓对这对夫妇的崇敬,仍让她微微生出些许怯意。

见此,孙昌浩赶忙惶恐道:“夫人,慎言!小心被他们听了去.”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烧掉了吴氏最后一丝理智。

只听她陡然提高了音量,“没卵子的怂货!你怕他们,我们吴家可不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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