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道:“可是你认得我。”

大象又摇摇头。

高立看着他,又看看小武,笑道:“他既未见过你,怎么会认得你?”小武道:“因为他认得我的轻功身法。”

高立道:“你的轻功身法难道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小武道:“有。”

高立道:“我怎么看不出?”

小武道:“因为你年纪太轻。”

高立道:“你难道已经很老了?”

小武笑了笑,只笑了笑。

高立又问道:“就算你轻功身法和别人不同,他也没看过。”

小武道:“他看过。”

高立道:“几时看过的?”

小武道:“刚才。”

高立道:“刚才?”

小武又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睛却在看着大象脚上的鞋子。

鞋子上的泥还没有干透。

最近的天气一直很好,只有畦中的泥是湿的,因为每天黄昏后,大象都去浇。

但若是黄昏时踩到的泥,现在就应该早已干透了。

高立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立刻明白刚才躲在月季丛中的人就是他。

“是你?”

大象并没有否认。

高立道:“你真的认得他?”

大象也没有否认。

高立道:“他是谁?你怎么认得他的。”

大象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却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小武,道:“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小武脸色仿佛又变了变,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大象道:“回你的家。”

小武并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他反而问:“我为什么要回去?”

大象道:“因为你非回去不可。”

小武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大象道:“因为你的父亲只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

小武身子突然僵硬,就像是突然被一根钉子钉在地上。

他眼睛盯着这老人,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不是大象。”

高立悠然说道:“他当然不是大象,他是一个人。”

小武不理他,还是盯着这老人,道:“你是邯郸金开甲。”

老人面上还是全无表情。

高立却已忍不住失声道:“金开甲?‘大雷神’金开甲?”

小武道:“不错!”

他淡淡地笑了笑,接着道:“你刚才不肯告诉我他的来历,只因为你根本也不知道他是谁。”

高立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不知道他就是大雷神。”

小武道:“除了金老前辈外,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将斧头运用得那么巧妙?”

金开甲突然冷冷地说道:“只可惜你年纪也太轻了,还没有见过二十年前的‘风雷神斧’是个什么样子。”

小武道:“可是我听说过。”

金开甲道:“你当然听说过,有耳朵的人都听说过。”

他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言辞间却已显露出一种慑人的霸气。

小武淡淡道:“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过,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大雷神,竟会躲在这里替人家劈柴。”

这句话里仿佛有刺。

金开甲脸上突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也像是突然被根钉子钉住。

过了很久,他才一字字缓缓道:“那当然要多谢你们家的人。”

这句话里仿佛有刺。

小武道:“你只怕也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我。”

金开甲道:“的确没有。”

小武冷笑道:“就在十年前,大雷神还号称天下武功第一,今天见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金开甲道:“我不杀你。”

小武道:“为什么?”

金开甲道:“因为你是我救命恩人的朋友。”

小武道:“谁是你的救命恩人?”

高立突然道:“我。”

小武很惊奇,道:“你?你救了大雷神?”

高立苦笑道:“我并没有想到我救的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

金开甲冷冷道:“那时我已不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否则又怎么被那几个竖子所欺。”

他冷漠的眼睛里突又露出一丝愤怒之色,过了很久,才接着道:“自从泰山一役,伤在你父亲手里之后,我就已不再是天下武林第一高手。”

小武道:“他破了你的‘重楼飞血’?”

金开甲道:“没有,没有人能够破得了重楼飞血。”

小武道:“他虽然断了你一只手,但你还剩下一只右手。”

金开甲冷笑道:“你毕竟年纪太轻,竟不知大雷神用的是左手斧。”

小武怔住。

过了很久,他突又问道:“你在这里天天劈柴,为的就是要练右手斧?”

金开甲道:“你不笨。”

小武道:“你已练了多久?”

金开甲道:“五年。”

小武道:“现在你右手是否已能和左手同样灵巧?”

金开甲闭上嘴,拒绝回答。

没人会将自己武功的虚实,告诉自己仇家的。

高立叹了口气,道:“难怪你冬天劈柴,夏天也劈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他转向小武,笑了笑,道:“现在我总算也知道你是谁。”

小武道:“哦!”

高立道:“你不是姓武,你是姓秋,叫作秋凤梧。”

小武也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名字。”

高立道:“昔年‘孔雀山庄’秋老庄主,在泰山绝顶决斗天下第一高手大雷神,这一战连没有耳朵的人只怕都听说过。”

秋凤梧也不禁叹息,道:“那一战当真可算是惊天地而泣鬼神。”

高立微笑道:“所以孔雀山庄庄主的名字,我当然也听说过。”

秋凤梧凝视着他,道:“秋凤梧也好,小武也好,反正都是你的朋友。”

高立道:“当然是。”

秋凤梧道:“而且永远都是。”他忽然转向金开甲,道,“但我们并不是朋友,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金开甲道:“当然不是。”

秋凤梧道:“所以你若要找孔雀山庄复仇,随时都可以向我出手。”

金开甲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找孔雀山庄复仇?”

秋凤梧道:“你不想报复?”

金开甲道:“不想。”

秋凤梧道:“为什么?”

金开甲道:“那一战本是公平决斗,生死俱无怨言,何况我不过断了一只手。”

他忽然长叹了一声,慢慢地接着道:“秋老头本可要我命的,但他却只要了我一只手,我若一定要报复,是报恩,不是报仇。”

秋凤梧看着他,仿佛很惊讶,又仿佛很佩服,终于长叹了一声,道:“难怪家父常说,大雷神是条了不起的男子汉,胜就是胜,败就败,就凭这一点,江湖中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金开甲冷冷地道:“的确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

秋凤梧道:“家父虽然胜了前辈,但大雷神却还是天下第一高手。”

金开甲道:“不是。”

秋凤梧道:“是,因为家父并不是以武功胜了前辈,而是用暗器。”

金开甲沉下了脸,厉声道:“暗器难道不是武功?——你难道看不起暗器?”

秋凤梧道:“我……”

金开甲道:“刀剑是武器,暗器也是武器,我用风雷斧,他用孔雀翎,他能避开我的风雷斧,我避不开他的孔雀翎,就是他胜了,无论谁也不能说他胜得不公平,你更不能。”

秋凤梧垂下头,脸上却反而现出神采,道:“是,是我错了。”

金开甲道:“你知道错了,就该快回去。”

秋凤梧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金开甲道:“为什么?”

秋凤梧笑了笑道:“因为我还等着要喝高立的喜酒。”

酒在桌上。

每个人在心情激动之后,好像都喜欢找杯酒喝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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