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新坟,墓碑,仙人掌,仙人掌,仙人掌尖针般的刺,一种尖针般的刀法。这个静卧在坟墓中的人是谁?是谁埋葬了他?为什么要用一株仙人掌做他的墓碑?

丁丁在恍恍惚惚之中,仿佛已经捕捉到一点光影,可是光影瞬即消失。

因为他已经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盯着他,他从未想到过,在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中,竟然会充满了这么多的怨毒与仇恨。

她为什么要恨我?怨得那么深?

丁丁又想起了马厩前那一道还没修好的栏杆,那个还没修好的地窖,也想起了即将到来的寒冷寂寞的冬天。

他不懂。

他实在不懂这个总是对他带着一种淡淡的情愁,就仿佛乡愁那么淡的情愁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对付他?

可是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已经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刀法的路,本来是纵横开阔的,这个人的刀法却尖锐如针,就好像是仙人掌的尖针。

他拼命想去忆起这个人的名字,她已经先说了出来。

“仙人掌上的刀。

刀如针,命飘零。

散不完的刀光,数不尽的刀魂。”

江湖中人,只要听到这首沉郁哀伤的小曲,就知道它是说谁了。

05

长鞭飞卷,田灵子旋转着从半空中落下去时,牧羊儿还坐在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焰后,看起来就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他的一条右腿已经断了,从膝盖上被人一刀削断。

丁丁一刀削出,不但斩断了轩辕开山的头颅,也削断了牧羊儿的腿。

田灵子挣脱了鞭梢,瞪着牧羊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你的鞭子不是用来对付我的。”

“我不是在对付你,我是在救你。”他好像真的很诚恳地说,“你在那个人面前,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我实在不想眼看你去送死。”

田灵子冷笑:“你真有这么好的心?”

牧羊儿反问:“刚才你有没有看清楚他出手的那一刀?我敢保证,你绝没有看清楚。”

“是吗?”

“我也敢保证,江湖中能看清他那一刀出手的人,已经不多了,能挡住他那一刀的人也许连一个都没有。”

他看着自己已经止住血的断腿,叹了口气:“连我都挡不住,还有谁能挡得住?”

田灵子瞪着他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挡不住,别人就挡不住?”

牧羊儿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又渐渐露出了笑容。

“你以为我是谁,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已经不行了?”他的笑容又恢复了片刻前那种邪恶和诡异,“只要我高兴,现在我还是随时可以剥光你的衣服,把你吊起来。随便我怎样对你,你还是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看着他的笑,田灵子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就好像真的已经被赤裸裸地吊在树上。

所以等到牧羊儿问她“你信不信?”的时候,她居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也就应该相信,刚才若非是我救了你,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田灵子又不由自主地点头,牧羊儿又盯着她看了很久:“那么你准备怎么样报答我呢?”

他笑得更邪,田灵子手足冰冷,只觉得平生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可是……可是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她挣扎着说。

“你有什么机会?”

“那时候他怀里抱着个女人,我看得出他对那个女人很好,我如果全力去刺杀那个女人,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田灵子说,“一个人若是对另外一个人太关心,就难免会把自己的弱点显露出来。”

“所以你就认为已经有机会可以杀了他?”

田灵子很肯定地说:“我不但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的胸膛已经被重重地抽了一下,虽然还不能算太重,却已经痛得她全身都流了冷汗。极端的痛苦中,却又带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快感,这种感觉,使得她全身都开始不停地颤抖。

她用双手抱着她的胸,喘息着问:“你这个王八蛋,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只不过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牧羊儿冷冷地说,“第一,刚刚那个人就算怀里抱着八个女人,就算那八个女人都是他爱得要死的初恋情人,你手里就算有十六把剑,就算能够使出你爸爸妈妈、你六个丈夫的所有绝招,你还是没有办法伤得了她们的毫发,那小子还是可以一刀要你的命。”

牧羊儿说:“等他刀锋划过你脖子的时候,你甚至还会觉得很舒服凉快,等你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的时候,你的眼睛甚至还可以看到自己的脚。”

他问田灵子:“你信不信?”

田灵子知道牧羊儿绝不是一个会替别人吹牛的人,实在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可是她又实在不能相信,人世间会有这么快的刀法。

牧羊儿故意停顿了半天,好让她加深对这句话的印象,然后才悠悠地接着说:“第二,幸好你杀不了他怀抱中那个女人,否则你就更该死了。”

“为什么?”田灵子忍不住问。

“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出动了江湖中三大令牌,让你不能不受命,又把一万两紫磨金子存到你开设在山西太原府的那个秘密票号里去,让你不得不动心的人。”

牧羊儿很安静地说:“你就是为了她,才不远千里,在九月月圆前赶到这里来为她杀人。”

田灵子愣住。

像她这么样一个女人,居然也会愣住,实在是件很不平常的事,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已嘶哑,要过很久才说得出话。

“难道她就是因梦娘?”

“她就是。”

“就是那个昔年号称天下第一绝色,江湖中万人倾倒,自己却忽然消失不见的那个因梦娘?”

“是的。”牧羊儿说,“她就是。”

“刚才那个会用刀的年轻人是谁?”

“那个人姓丁,叫丁宁,据说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刀法之快,据说已经可以直追昔年的傅红雪。”

“不管怎么样,他的身份还是和因梦娘差得很远,她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昔日的因梦娘,就是今日的夫人。”

“夫人?”田灵子问,“哪一位夫人?”

牧羊儿居然也用一种沉郁哀伤的声音曼声而唱:

仙人掌上的刀。

刀如针,命飘零。

散不完的刀光,数不尽的刀魂。

“你说的是错?”

“是。”

“就是那个总认为自己什么事都做错了的浪子错?”

“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

“最主要的,并不是他认为自己错了,而是别的人都认为他错了,所以他想不错都不行。”牧羊儿声音里居然也带着一点感伤,“所以错既错,因梦也就无梦。”

“因梦就是因为嫁给了错,所以才会忽然自江湖中销声匿迹?”

“对。”

“然后他们是不是就隐居在这附近?”

“对。”

牧羊儿说:“可是有一天,错出门去了,因梦就在家里痴痴地等,等了两年之后,错才回来。”牧羊儿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只可惜,错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已经变成两个人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田灵子很急切地问,“这句话的意思我实在不懂。”

火焰已经快熄灭了,牧羊儿的脸色看来更阴暗而诡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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