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及时来救我,我早就被坏人污辱了。”“现在呢?”因梦问,“这个曾经救过你的人,现在对你怎么样?”

伴伴低下头,不说话了。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看得出他现在对你并不好。”因梦说,“我甚至看得出他对你很疏远很冷淡。”

伴伴依旧沉默。

因梦轻轻叹息。

“他救了你之后,你一定时时刻刻地记着他,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恩情很容易就会变成爱意,有时候你甚至会不惜为他牺牲一切。”

这是真的,因梦无疑很了解少女的心。

“可是等你为他牺牲了一切之后,你又得到了些什么?”因梦说,“以前他救你,也许只不过好像把一块吃不完的肥肉,丢给一条快要饿死的野狗,在转眼间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她又叹息:“男人们常常都是这个样子的,又健忘,又自私,又无情。”

这也是真话,男人们的确常常都会犯这几样毛病,就正如女人们也常常会犯这几样毛病一样。

真话总是会刺伤人心。

——男人的心也是心,女人的心也是心。

伴伴的心好像已经被刺穿了一个洞。

【第二章】刀魂与魂

01

小屋后有个小小的圃,春已经次第开了,已经可以戴在鬓旁,采入瓶中。

丁宁穿一身青衣,趿着的是带着唐时古风的高齿木屐,脚上甚至还套着双鸦头袜。

在初夏午后温暖的阳光下,他的脸看来虽然还是苍白得毫无血色,可是他的神态,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悠闲和雅适。

这种神态,使得他苍白的脸在鲜艳的群中显得更突出,更高贵。

唯一和他这种优雅的姿态有一点不相配的,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可是这把刀也是非常优雅的,一种非常古朴的优雅,不相称的是,这把刀上的杀气。

园里有一棵很高大的银杏树,树荫下有一张几,一个蒲团。

几上有一个仿造宋汝州哥窑“雨过天青”的瓶,蒲团上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和尚,是丁宁。

——蒲团上坐着的人不一定是和尚,和尚也不一定坐在蒲团上。

丁宁正在修整他刚从圃里摘下的鲜,用他手里一柄形状古朴而优雅的银色的短刀。

一柄如此闲适的刀,一把削整枝的银刀,刀上怎么会有杀气?

02

午后的阳光还是金黄色的,还没有达到那种黑夜来临前夕阳的辉煌灿烂的鲜红。

姜断弦远远地站在一丛红旁,静静地看着丁宁削整枝,仿佛已看得痴了。

他的脸色永远是那么冷酷和淡漠,可是他的眼却像是火一般燃烧了起来,就像是一只猛兽,看到了另一只足以威胁到它生命的猛兽。

可是丁宁只不过在削整几枝已经被摘落下的鲜而已。

这种悠闲的事,怎么会引起别人的敌视?

阳光的金黄已渐渐淡了,火样的鲜红还没有染上夕阳。

如石像般静立不动的姜断弦,忽然慢慢地向丁宁走了过来。

丁宁却仿佛根本没有发觉自己面前已经有了这么样一个人,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与存在的人。

他仍然用他的那把银刀,修剪着那一束枝,他的出手很慢、很小心。

他用的刀是一把很钝的纯银的刀。

他做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一个正在养病的人,常常都会做这一类的事。

可是姜断弦却在全心全意地看着他,就好像一个醉心于雕琢的人,在看着一位他最崇拜的大师,雕琢一件至美至善至真的精品,更好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在看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奇怪游戏。

在姜断弦脸上居然会流露出这种神情,才真正是件怪事。

可是真正了解姜断弦的人,就会知道他用这种眼色看丁宁,一定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事,只有他才能看得见。

他看到了什么?

鲜被摘下,就好像鱼已被网出水一样。

被摘下,看起来依然同样鲜艳,鱼在网中,也依然同样在动,甚至动得更生猛。

可是在姜断弦这种人眼中看来,就不一样了。

水中鱼的动,是一种悠游自在的动,网中鱼的动,就变成了一种为生存而奋斗的挣扎。

在根上,那种鲜艳是自然的、活泼的,被摘下之后,就难免显得有些憔悴了。纵然被修剪过,被供养在最精美的瓶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年华已将去,已经要用很浓的脂粉来掩饰脸上皱纹的女人了,怎么能比得上连蛾眉都不去淡扫的村姑?

奇怪的是,被丁宁摘落,修剪后放入瓶中的鲜,居然还是同样鲜艳,没有人能看得出一点分别,甚至连姜断弦都不能。

他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手法摘落这些枝的?

丁宁不抬头、不开口。

姜断弦用两根手指,轻轻快快地拈起一段枝,凝视着枝上的切口。

他的眼色立刻变得更奇怪了。

那种眼色就像是一只猫看到了一只老鼠,却又像一只老鼠忽然看到了一只猫。

——刑部的总执事,有史以来最高明的刽子手姜断弦。

——忽然间一夜就在江湖中成名的刀客彭十三豆,从来不服的彭十三豆。

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在看到一些枝的切口时,就会变得如此奇怪?

直等到最后一枝插入瓶里,丁宁才发现姜断弦站在他面前。

姜断弦却还在凝视着手里那根枝的切口,又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以钝刀切木,却如快刀切腐,刀势之奇变,现于刀锋切口外。”姜断弦直视丁宁,“以这样的刀法,当世能有几人?”

丁宁的态度很平静,用一种非常平淡的声音说:“姜先生,这句话你不该问的。”

“为什么?”

“一刀之功,既不足显刀法,更不足决胜负。”丁宁说,“决战时之天时,决战地之地利,决战人之心情、体力,都可以影响刀法的强弱。”

“但是刀法的本身,却是不会变的。”姜断弦说,“刀也不会变。”

“人呢?”丁宁说,“人是不是会变?”

“是。”

“既然人会变,绝世无双的刀法名家,也可以在一夜之间变得不堪一击。”丁宁说,“这种事既非永恒,能用这种刀法的人,昨日可能只有三五人,今日可能变得八九人,明日又可能变得只剩下一个。”

姜断弦无语。

日色渐落,沉默良久,然后姜断弦才说:“不错,人会变,人事亦无常,你所经历的变化,实非我所能想象。”他说,“连我也认为你已变了,已非我的敌手。”

姜断弦叹息:“可是我错了,以你今日的体力,还能施展这样的刀法,等到你我决战时,只怕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

丁宁居然笑了笑,淡淡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一定奇怪,我在那种暗无天日的鬼狱中,过那种非人所能忍受的生活,刀法怎么会还有进境?”

“是的。”姜断弦说,“我正想问你这句话。”

“其实你若仔细想一想,你也会明白的。”

“哦?”

“刀法到了某一种境界后,不用身体也可以练的。”丁宁说。

“不用身体练,用什么练?”

“用思想,在思想中寻找刀法中的变化和破绽,寻找出一种最能和自己配合的方法。”

丁宁说:“而一个人在肉体受到极痛苦的折磨时,思想往往反而更敏锐。”

姜断弦的态度忽然变得非常严肃,而且充满尊敬,甚至用一种弟子对师长的态度对丁宁说:“谨受教。”

(本章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市言情小说相关阅读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