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呢?”冯超凡反问,“如果他真是马如龙,他有什么理由要为了铁震天出卖自己?”

“没有理由。”绝大师道,“完全没有。”

铁震天忽又大笑:“我早就知道你骗不过他们的,我早就知道谁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他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马如龙也想笑,拼命地想笑出来,大笑一场。他笑不出。

他说的不是鬼话,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每一个字都是真话,却偏偏没有人相信!这种事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应该让人把眼泪都笑出来?如果他笑出了眼泪,他的眼泪是种什么样的泪?铁震天还在笑,好像已经快要笑得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如果笑出了眼泪,他的眼泪又是什么样的泪?

“你只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无名小卒而已,我却是‘翻天覆地’的大盗铁震天,就算你有十条命,也换不过我的一条命,你还是快走吧。”

马如龙没有走。铁震天的笑声忽然结束,忽然大吼:“你的交易既然谈不成,你为什么还不快走?”

“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都是好朋友。”绝大师冷冷道,“所以他决心要陪你一起死在这里。”铁震天霍然转身,盯着他,眼睛里露出种恐惧愤怒之极的表情。

“你说过让他走的。”

“我说过。”

“现在你是不是又不肯让他走了?”

“不是我不让他走,”绝大师道,“是他自己不肯走。我从不做勉强别人的事,所以谁也不能勉强要他走,如果有人一定要勉强让他走,我就先杀了那个人。”

铁震天瞪着他,眼角都似已将睁裂。“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凄厉,“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铁震天咬紧牙,握紧拳:“你虽然心胸狭窄,心狠手辣,我还是把你当作个人,你是非不分,冤杀无辜,我也还是把你当作个人,我铁震天纵横一生,杀人无算,有时也难免会冤枉好人,被人冤枉又算得了什么?就算被人砍下头颅,乱刀分尸,也算不了什么。”他厉声接着道:“但是现在我才知道,你根本不是人!”

绝大师冷冷地听着,忽然问:“你是想看着你的这位朋友先死,还是想让你的朋友看着你先死?”

铁震天怒吼,身子忽然扑起,向绝大师扑了过去。他的力已将竭,可是这一扑之势,仍然有狮虎之威。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清悦如铃的尖声:“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呢?”

笑声响起时,墙外已经有一阵淡淡的烟雾飘进了院子,看来竟仿佛是碧绿色的,带着种茉莉的香气。等到她这两句话十四个字说完,雾已经变浓了,浓如炊烟,绿如翡翠。

这不是烟,更不是雾。世上根本没有碧绿色的雾,可是看起来又偏偏是雾。就好像马如龙明明是马如龙,可是看起来又偏偏不是马如龙。

【第二十三章】不老实的老实人

铁震天那一扑,本来已经是他最后的一击,生死都在这一击,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可是他没有死,因为他根本没有扑过去。这一次是马如龙拉住了他的腰带。

绝大师本来已准备迎上来的,也没有迎上来。笑声一起,绿雾飘散,他的动作忽然停顿,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然后他就已看不见铁震天。

这一阵绿雾就像是从魔鬼嘴里吹出来的。小小院子忽然间就已被笼罩,除了这一片雾外,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时候,马如龙已经带着铁震天回到了他的杂货店。

绝大师他们什么都看不见,马如龙当然也看不见。但是他毕竟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陶保义的家也来过。他的顾忌也没有绝大师他们那么多,他不怕被暗算,也不怕撞破头。一个本来已经准备要死的人,还怕什么?所以他回到他的杂货店。

睡得早的人,通常也起得早。附近都是早睡早起的人家,平常在这个时候,杂货店早就开门了。

今天却是例外。马如龙带着铁震天,从旁边一条窄巷绕到杂货店的后院,从后墙跳进去。

铁震天显得很衰弱,刚才那一击,虽然没有击出,可是他已将力气放出、放尽。马如龙拉着他走,他只有跟着走,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他的兄弟。铁全义虽然不是他的亲兄弟,但是多年以来,他们出生入死,同生共死。他们之间,也已有了种比血还浓的感情。

“我不能把他留在那里。”铁震天道,“我们一定要回去把他带出来。”现在回去已来不及了。

“他们要的不是他,是你。”马如龙道,“你还没有落入他们的手里,他们绝不会对付他。”

这杂货店的后院,格局也跟陶家的后院差不多,只少了口井,多了一间屋子——张老实住的屋子。

屋子的门开着,张老实不在屋里,也不在厨房里。谢玉仑在,仿佛已真的睡着,马如龙悄悄地推门进去,没有惊动她。

他让铁震天在他平日常坐的那张旧竹椅上坐下,又到前面去把一桶盐、一箩生鸡蛋都提了起来——张老实也不在店里。

吞下一大把盐和两个生鸡蛋之后,铁震天才问:“这就是你的杂货店?”

“嗯。”

“床上这个女人是谁?”铁震天又问,“是你的老婆?”

马如龙不能回答。他不想骗铁震天,可是他也不知道是应该承认,还是应该否认。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铁震天也没有再问,忽然叹了口气:“你不该把我带回这里来,绝对不应该。”

“我一定要把你带回这里来。”

“为什么?”

马如龙道:“因为这里有个人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伤。”

铁震天眼睛发出了光。他不能不兴奋,只要有人能治好他的伤,他就有把握可以对付绝大师。就因为他一直对自己太有信心,太有把握,所以他才会以掌力和绝大师硬拼。但是现在他已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谁能治得好我的伤?”这句话他正想问,还没有问出来,一直沉睡着的谢玉仑忽然说:“你实在不该把他带回来的,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能治好他的伤,除了谢家的人之外,谁也治不好他的伤。”

“可是你……”

谢玉仑忽然张开眼,瞪着他。“我不是谢家的人,我只不过是这个杂货店的老板娘。”

还是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逼马如龙说出真相的机会,她当然不肯放弃。铁震天忽然站起来,又吞了一把盐、两个蛋。“我走。”他真的要走了。

他纵横江湖二十年,当然已看出这其中一定别有隐情,他不想让马如龙为难。

谢玉仑不让马如龙开口,抢着道:“你本来早就应该走了。”

想不到铁震天却又坐下去。

“我不能走。”

“为什么?”

问话的人是谢玉仑,铁震天的回答却是对马如龙说的:“我留在这里,他们来找你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跟他们拼一拼。”

“找我?”马如龙问,“他们会来找我?”

“现在他们第一个要找的人是你。”

马如龙不懂。

铁震天又叹了口气:“你真的认为他们不相信你说的话?”

马如龙道:“你认为他们相信?”

铁震天道:“绝对相信。”

马如龙道:“他们为什么不承认?”

铁震天道:“因为他们如果承认你说的是真话,承认你就是马如龙,他们就得放我走。”他冷笑:“既然我们都已落在他们掌握中,谁也逃不了,他们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要放走我?”

马如龙怔住。现在他已经不想笑了,现在他才知道,江湖中人心的险诈,绝不是他所能想象得到的。谢玉仑一直在盯着他,忽然挣扎着坐起来。

“你就是马如龙?”她的声音已嘶哑,“你就是那个阴险恶毒,无恶不作的马如龙?”

马如龙只觉得胸中忽然有一股气涌上来,是血气,也是怒气。

“不错,我就是马如龙。”他的声音也已嘶哑,“我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马如龙。”

铁震天怔住。

近年来,世上已经很少有能够让他惊怔的事,可是,这个女人明明应该是马如龙的妻子,为什么不知道马如龙就是马如龙?

谢玉仑仿佛也已怔住,过了很久,才叹出口气:“你不是那个马如龙。”

“我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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