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头破空飞出,疾风呼啸而过。忽然间,“卜”的一声响,斧头的木柄忽然凭空断成了两截。斧头失去平衡之力,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老大还在骂,骂得更凶。

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四下搜索,因为他跟他的兄弟们一样明白两件事。

——一把以上好橡木为柄的斧头,是绝不会无缘无故从中折断的。

——他们老二手上有什么样的力量,他们心里当然更清楚。如果说他会将一把斧头劈歪,那简直就好像在说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一样荒谬。

斧柄既然不可能无故折断,斧头也绝不可能劈歪,这是怎么回事呢?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有一个人。

——有一个人,在一个很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里,以一种不容易被人看见的手法,发出一种很不容易被人看出来的暗器。打歪了他们老二第一次劈出的斧头,打断了他第二次劈出的斧柄。

这个人无疑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把蜡像摆在这里的人。

他们五兄弟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却完全不动声色。因为他们没有看见这个人,也没有看出来他用的是什么暗器。

他们只看见了小方。

小方也在找,找这个打歪斧头、折断斧柄的人。

他还没有找到这个人,别人已经找上他了。

第一个找上来的就是那身材最高大,长得最秀气的佩剑少年。

他盯着小方,忽然笑了笑:“你好。”他说,“我好像见过你。”

“哦?”

“我好像刚才遇见你,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你。”

“哦?”小方问,“在哪里见过我?”

“就在那家商号里。”佩剑的少年道,“你好像跟那个蜡像长得完全一样。”

小方笑了,摸着自己的脸笑了。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像。”他问这少年,“你贵姓?”

“我叫老四。”

“老四?”小方又问,“谁的老四?”

“是我们老大的老四。”

“你们的老大是谁?”

“是个从来都不会杀人的人。”老四说,“他只会打人,常常一下子就把别人打成肉泥。”

小方叹了口气。

“那么他一定很累。”

“很累?”

“无论谁要把别人打成肉泥,都是件很费力气的事。他怎么会不累?”

老四冷笑,忽然反问小方:“你的暗器呢?”

“什么暗器?”小方反问。

“打斧头的暗器。”

“我没有这种暗器。”小方在笑,“如果我有暗器,也不打斧头。”

“不打斧头打什么?”

“打人。”小方好像笑得很愉快,“打人绝对比打斧头好玩得多。”

老四也笑了。

他们两个人都在笑。可是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真的觉得很可笑。

他们笑的时候,眼睛都在盯着对方的手。

握剑的那只手。

老四笑得比小方还不像是在笑,他忽然问小方:“你也会使剑?”

“会一点。”小方说,“一点点。”

“那好极了。”老四说,“碰巧我也会使剑,也只会一点点。”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四已经认定了小方和鹰记商号里这几个蜡人有关系,就算他不是打落斧头的高手,也一定可以从他身上逼出那位高手来。

小方并没有否认。因为他知道否认也没有用。

老四的掌中有剑。

小方也有。

老四打算要用他的剑来逼小方说出秘密。

小方也没有拒绝逃避。

老四身高八尺一寸,手长脚大,动作灵活,全身的肌肉都充满弹性。

小方看来不但苍白憔悴,而且显得很虚弱。

他们的强弱之势看来已经很明显,每个人都认定小方必败无疑。

只有齐小燕是例外。

只有她算准了老四绝对避不开小方的三招。

一声轻叱,剑光闪动。转瞬间老四就已攻出八剑,招中套招,绵延不绝的连环八剑,被这么样一条大汉使出来当然更具威力。

可是他连小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小方只刺出一剑。

他转身,拔剑。一剑刺出,到了老四的咽喉。

老四用了全力才避开这一剑。

他凌空后跃,凌空翻身。虽然避开了这一剑,却已无法顾及退路。

他的身子落下时,已经到了鹰记商号里。

鹰记商号里只有几个没有生命、没有知觉,连动都不会动的蜡人。

可是他的身子一落下时,眼睛里就露出种惊讶恐惧之极的表情,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因恐惧而收缩,忽然就失去了弹性,变得痉挛僵硬。

他的兄弟们同时大喝:“老四,快退!退出来!”

他自己当然也想退出来,却已太迟了。

他挣扎着,还想扑过去,用他手里的剑去搏杀那几个本来就没有生命的蜡人。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全身的关节肌肉组织都已失去控制,眼泪鼻涕,大小便忽然全部流了出来,身子也渐渐缩成了一团。

只不过他还没有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忽然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将掌中剑脱手飞掷出去。

剑光一闪间,“卜”的一声响,一剑刺入了“卜鹰”的胸膛。从前胸入,后背穿出。

因为这个“卜鹰”只不过是个蜡人而已。

这时老四已经倒在地上,全身都已收缩僵硬。一条八尺一寸的大汉,竟在转瞬间变得好像是个已经被抽干血肉的标本。

所以他已经看不见他这一剑掷出后的结果了。

可是他的兄弟还没有死。

他们脸上忽然也露出种惊讶恐惧至极的表情,因为他们还看得见。

每个眼睛都还看得见的人,脸上都露出了跟他们完全一样的表情。甚至连小方都不例外。

因为他也跟他们一样,看见了一件虽然亲眼目睹也无法相信的怪事。

他们看见“卜鹰”在流血!

这个“卜鹰”只不过是个没有知觉、没有生命的蜡人而已,怎么会流血?

“卜鹰”的确在流血。

一滴滴鲜血沿着剑锋流过,从剑尖上滴下来。

他没有动,也没有表情。

因为他毕竟只不过是个蜡人而已——至少从外表看来绝对是个蜡人。

可是从另一方面看去,无论谁都知道一个蜡人是不会流血的。

绝对不会。

——那么血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这个蜡人只有从外表看去才是蜡人,其实却不是?

——如果这个蜡人其实并不是蜡人,为什么看过去又偏偏是个蜡人?

这是个很荒谬的问题,也是种很荒谬的想法,荒谬而可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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