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2章 剑客行(85)

触手冰冷，这武功盖世、纵横一生的长髯老人，心脉已断，早已命绝多时！

白发婆婆心如刀绞！

这一刹那，时间静止了！

她想起了自己少女时代绮年玉貌，武功高强，突然遇上了武功比自己更高的一个美少年仇如海——就是现在陈尸地上的长髯老人！

她与他一见钟情，互相爱慕，互定终身，新婚燕尔的欢乐，他负有一身血海深仇——否则，他怎会起那么个怪名仇如海——她助他报雪，快意恩仇，然后二人并道江湖，游遍了国内名山大川，行踪遍四海，郎才女貌，武功睥视宇内，羡煞了当时多少青年男女？

二人比翼双飞，朝夕不离，恩爱逾恒，数十年如一日，白首偕老，只羡鸳鸯不羡仙！

但二人武功绝高，眼空四海，少年得意，难免行事有些任性，心目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

为所欲为的后果，就是积怨招侮！

敌人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

后来，不为仇家所容，被仇家纠集了中原武林数十名武林高手，围殴追杀！

二人在中原不能立足，相偕亡命海外，并有多年好友、方外至交佛印法师同行！

亡命海外的生涯，反而使他们夫妻更过了一段平静无波的爱情生活！

舟行于海，并肩操桨，依偎山头，坐看云起；睡卧林泉，以大地为床……有爱，便有了一切！

直到头发白了，已届耄耋之年，二人伉俪情深，犹胜青年！

当真是愈老弥坚！

可是，他们依仗庇护的主子南海一君海龙神却突然兴起了称霸中原的心理！

“吃人家的饭，给人家干！”夫妻二人当然义不容辞，而且，夫妻俩静极思动，也兴起了跃马中原驰骋壮志的雄心！

加上武功本就高强，又在岛上埋头潜修了数十年，自认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少年谋利，老年求名，乃是人之常情……可是，现在呢？鸳鸯折翼，连理断枝，发现长髯老人已死，白发婆婆的伤感是无法形容的！

她突然厉叫道：“姓展的小子！站住！”

展白却充耳不闻，依然踉跄着脚步，向前走去！

残夜已逝，黎明来临！

但天边有一层灰蒙蒙的白云，朝阳有气无力的暗淡光线，照着广大院落中满地横尸，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凄惨景象！

白发婆婆见展白理也不理，心伤老伴死亡，痛不欲生，厉啸了一声，猛向展白身后扑至！

人未到，招已出，“搜魂指”神功运集指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向着展白后心猛插而下！

展白腑内真气四窜，双眼发黑，右掌心、左臂骨重伤之后，又与长髯老人硬拼了三掌，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三掌硬拼下来，死的竟是长髯老人而不是自己！

方才血溅肉飞、肝脑涂地的惨状犹在眼前晃动，他深深觉得这样疯狂的惨杀，实在毫无意义！

他反复地在心中自问：这样疯狂的惨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名？为了利？为了那本天下第一奇书《锁骨销魂天佛秘籍》？……

《锁骨销魂天佛秘籍》，自己早已经当众撕毁了！但贪婪愚妄的人们，硬是不相信自己！

牺牲了性命，却争的是一场空的东西！……

一场空！一场空！名和利，还不也是一场空？“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人生数十年的生命，称雄称霸，又能如何？……

金银财宝堆成山，富埒王侯，又能如何？百年大限一到，还不是一场空？准保一个子儿也带不走！……

他身心两伤，因此任何人也不愿理，只想早一点离开此地，离开这愚昧的人群，离开这血腥的战场……突然，身后一股劲风，疾啸而至！

他下意识地侧身一躲！

但他重伤之下，身法已失去灵活，这一躲，并未能躲开！

只躲过了后心要害，“噗”的一声，他只感到右肩胛一阵锥骨的剧痛！

双眼一黑，他再也支持不住，伟岸的身躯摇了两摇，终于推金山、倒玉柱似的倒了下去！

这回真的倒了！

一个大英雄的倒颓！一颗巨星的陨落！

无数的伤害，无数的打击，使他的思维停止，脉搏不再跳动，灵魂沉入了黑暗，无知，混沌……重回到降生以前的渺茫！……这一击使展白毙命的，正是白发婆婆冷艳红悲愤中集全身功力的一指！

她一指击毙展白，仅仅呆了一下，没有得胜的骄傲，也没有战败敌人的快乐！

她反身扑至长髯老人的尸身旁边，一恸而绝！

白发婆婆冷艳红也死了！

是痛哭她丈夫，哭死的！

而她死时，与丈夫并肩而卧，双手紧抱着丈夫的脖颈！

这突然的变化，使当场之人大大地一愕！

但真正的好人，真正舍己助人的人，死后是不会寂寞的。

因很多的人会怀念他！

首先是慕容红，“嘤”的一声悲泣，扑倒在展白身上！

接着是那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彩凤，这位娇贵的富家千金小姐，素常是极力约束着自己的情感，此时，心上人一死，再也抑制不住，她悲哭了一声，俯至展白的身上！

她的爱，第一次当众表明，但她的爱人已经死了。

慕容红抬起泪眼，看了看这位美逾天仙的女人，但她已经没有丝毫醋意，反而觉得她是跟自己一样值得同情的可怜女人。

樊素鸾，那有着男儿风的少女，此时也忍不住踱到展白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轻轻为展白拭去脸上的血迹！

她没有痛哭，她只是含着满眶晶莹的眼泪，哀悼展白，像哀悼她的一个知己！

幸亏婉儿先已昏死过去，否则不知她会怎样痛哭哩！

太白双逸的哭声当真是惊天动地！

因为死的是他二人的“小恩公”！

他兄弟身受霹雳剑展云天的大恩，展云天冤死，他兄弟无一以为报，才以活死人死活人自况！

后来遇到展白，知是恩公后人，想对恩公之子尽己心力以报大恩，却没想到小恩公竟然战死，使他兄弟有心无法尽，所以哭得最恸！

茹老镖头老泪纵横，但他还沉得住气，连道：“先别乱哭！看看展少侠还有救没有？”

待他一探展白鼻息，心不由就凉了！

原来展白早已死了！

雷大叔却硬挺着没掉泪，他木然悼立，嘴中喃喃道：“贤侄，你死得有价值，轰轰烈烈！不愧为展云天后人！不愧为展云天后人！……”

就连天下群雄，也莫不走至展白的身边，沉哀致意……

“闪开！”突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众人悚然而惊，愕然回头一看！

只见神龙太子傲然而立，俊面含煞，杀气迫人！

在他身后站定太仓之鼠与葱岭之鹰，同是面目狞恶，阴森如鬼！

南海龙女却背脸站立一旁，双肩抽搐，看样子她也哭了，但不知她是哭谁？

——这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因为，她私恋着展白，但总无法当着群雄去哭敌人……

神龙太子及二凶的武功，群雄却已见识过，展白一死，可说无人敢与他三人为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