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教谕被打,鸿雁楼乱了好大阵子,不过到约好的时辰人家还是派了厨子和帮佣到场。

李丹也派了大牛过来帮忙,指定他做三个菜:酸辣番薯丝、腊肉菰(茭)白和酱烧落苏(茄子),这是李丹教给大牛的手艺。

不过重要的不是烧几个菜,而是让他借机带些饭菜回去给姨娘和小丫头们,不然是不会有人想到她们的。

正忙得不可开交,忽听有人说周都头上门来贺喜,问三郎在不在?管家李朴便派了人来找。

李丹自家有鬼,一听便有点发毛。待要不去,躲得了初一,十五怎么办?只好心一横,笑嘻嘻地出来相见。客套话说完,周都头拉他到一边,问:“三郎今日去鸿雁楼了?”

“啊?对呀,我去叫的厨子嘛!”

“鸿雁楼今日出了点事,县学的铁教谕请人吃酒,出来方便时被打了。”

“哟,有这等事?”李丹故作惊讶:“哎呀,那个老东西成天嘴上没把门的,东家长、西家短地胡吣,挨打是迟早的事!”

周都头盯了他几眼:“这两拳挺狠,既叫他看不清案犯,又一时喊不出来,致使行凶者颇有余裕地溜走了。”

“哦,那、那是这厮运气不佳,谁叫他背地里说人亡父的长短,还偏偏让人听到了!”李丹憋着笑回答。

“唉!”周都头叹口气把手搭在李丹肩上:“三郎呵,我知你武艺好、力气大,但这些东西如你只用在逞一时之快、一世之勇,最多也不过就是个粗鄙武夫。

项王厉害,吕布勇猛,又怎样呢?你若真有本事,那就让自己能帮更多的人,而不是三五乞丐、七八个流民。这种事谁都会,也谁都能做到,有意思么?”

“老周,你高看我了。”李丹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手冷笑:“李三郎不过是个普通人,我可没那个本事拯救苍生。

要说三五、七八之数我还帮得了也顾得过来,再多只好对不起,在下难堪大用!”

“哼!你小子就嘴硬吧!”周都头不爽地扭头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道:“迟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是对你好。真的!

你记着,匹夫难挡千军,但千军却可敌万人!

你是做个匹夫还是做个统领千军的将军,路就在你脚下,你自己选。你若不选,上天会替你选!

别干今天这等傻事了,既不能增长才干,也无益于三郎你的声名。”

“才干我能明白,可我要声名那种虚头八脑的东西作甚?”李丹大声问。

“有了好声名,人知你在这世上有朋友,学会了世间的规矩且能很好地运用。说明你值得别人接近和尊重,也说明哪怕是陌生人也可以信用和跟从你!”

周都头回答:“我以前像你一样对这世上的规矩无所谓。是我的将军教会我在战阵中尽自己的职责,帮助战友,照顾他们的生死。有一天你会懂的,李三郎!

你可以做得比我强,远不止都头这样的小吏。你既有这样的天赋,何必浪费在无用的事上?就像今天把力气、时间都在个空谈小人身上,有何意义?你好好想想罢!”

李丹望着周都头宽厚的背影一直没说话,直到宋小牛扯他的袖子,他才醒悟过来,嘴里嘟嘟囔囔骂了句:“扫兴,好不容易爽利一回,叫他说得竟似是我错了。好没意思!”

敲打过李丹,周都头去前厅与嘴咧得瓢似的三老爷李严见礼,说了些恭维话。然后在拉他到避人耳目处悄悄说了铁教谕被打之事。

李严听了目瞪口呆,狠狠一跺脚道:“惹祸的猢狲,真是一天也不消停!都头且少耐,我叫人将他捆来狠狠揍一顿!”

“不用、不用。”周都头连忙拉住他:“我之所以在你三老爷耳边说这事,就是不想叫人知晓。你若捆来打,这满屋满院的人不都看在眼里了?

再说今日是你家请客。方才在外面我已训了他半晌,好在那铁教谕眼肿鼻歪地也没搞清谁动的手,咱们私下训斥即可。

要传扬出去,教谕也是县里吏员,挨了打兄弟我是抓主凶不抓?你可别给我出这样题目!”

李严心里了然,加之现下正是长子李著的喜日子,便只好陪了许多礼谢他,忍住怒气暂且不提。

待客人退去,回到后面自家屋里。舒三奶奶满面春风地迎了,安排丫鬟们帮他洗漱,铺排床铺休息。却听丈夫一声叹息,忙问:

“夫君这是累着了,还是有心事?我看你进门便面带不豫,难道前边宴席上有什么不妥当?”

“非也。”李严摇头:“宴席并无不妥。只是……。”他犹豫片刻,还是将李丹怒打铁教谕的事情说了。

“啊?”舒三奶奶闻听吓一跳:“他、他将那老夫子给打了?伤势可重?”

李严摆摆手,先示意三奶奶命丫鬟们都出去了,这才轻声告诉她周都头已经压下此事,且铁教谕并不知道打人者为谁。

“诶,吓死我了!”舒三奶奶拍拍胸脯:“这要是大郎的好日子里头闹出个人命来,可怎么得了?这三郎也是,人家喝多了胡吣你管他闲事做甚?”

“你还不知道这小子?他就是个猢狲,性子上来哪管这么多?”李严冷笑。

“亏他姨娘是个晓事的。”说到这里舒三奶奶想起,伸手从枕下摸出几个东西来:“瞧瞧,这是那小钱氏今儿送来的贺礼,好东西呐!”

李严翻身起来接了,打眼一看:“金钱?是纯金么?”

“咳,这东西怎会是纯金?”

李严一听这话便翻手丢开:“包金的玩意儿呵,那有什么稀罕?”

“笨死了!真是个没见识的!”舒三奶奶气坏了,在他肩上打一巴掌,告诉他这是前朝的古董。“如今市面上可少见,凭这一枚就能到古玩店卖它一两黄金呢!”

“什么?这东西值黄金?”李严这才重新拿起一枚来掂了掂:“倒确实是蛮重的哦?”

“这和重不重没关系!”舒三奶奶没好气地劈手夺过来,依旧用帕子包好:“这东西呀,可以做传家宝。所以你说那小钱氏是不是很下本?”

“这么好的东西,她送出来不心疼?照你说法这五枚,可就是五十两银子呢!老大中举,她也犯不着这么巴结吧?”李严狐疑地看向三奶奶。

“那不过是表面的借口。”舒三奶奶捂着嘴笑笑:“你再想想,她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又将那两串金铃手环拿出来:“喏,还有这个,说是送给大郎屋里的,这可是纯金的呢!”

“好做工!”李严接过去在月光下瞧瞧,赞叹道。继而他明白了:“你是说,小钱氏是想我们在她和二嫂之间居中说和?”

“我也觉得是这个意思。”舒三奶奶点头。

李严皱眉,抹抹下巴上的短须想了会儿。“二房分家的事,二嫂已提过几次,大哥也催我赶紧拿个主意,一直问到底是同意不同意。”他把腿盘起来叹了口气:“我还没给他答复。”

“为什么?”

“为什么?”李严复问后冷笑:“咱们李家在这余干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诗书世家,若是将三郎分出去,别人会不会有闲话?

欺负孤儿寡母,恃强凌弱,这都是轻的!保不齐还有更难听的在后面。我没做过官,可也是中过举的,知道那起子‘文人骚客’的德性!”

他恨恨地说:“当年祖父被难时我还小,这城里的官绅多少人骂咱家是悖逆狂暴,门上、外墙都写满招贴,恨不得用吐沫淹死我们!

太宗三年,旌表的敕诏下来。还是这伙人,作诗填赋,歌功颂德,个个媚态做足。哼!甚至有抱着坊柱大哭者,你能想象吗?”

“唉,夫君这样讲,我亦如亲历了一般。”舒三奶奶用手指勾去眼角的泪叹息道。

“别人都说我天性不喜做官,谁知我其实是看透了文人,不愿与之为伍,宁可做个田舍翁罢了。”李严苦笑,又转回正题:

“不过想想今日之事我倒不寒而栗。那三郎假设失手……可怎么好?咱家三个儿郎的前程难道都要受他带累?我揪心呐!

还好有周都头捂着,殴击吏员、污辱斯文,这个罪过会像盆子污水,不由分说把咱们全家就都毁了!”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同意二嫂的意思了?”

“我心里也乱,还没个定主意呢。”李严摇头。

“你说……,二嫂究竟为什么要闹分家?”舒三奶奶忽然打破沉寂问道:

“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段,我听说这五六年来她根本没给过那院里钱粮,全是小钱氏用自己的体己和嫁妆在补贴。你说就连咱们屋里的几个丫头还有月例哩,是不是太过分?

虽说人家是妾,二嫂怎做得出?不过这要是真的,小钱氏的嫁妆可也不少。你想想那院再怎么也有五、六口人要养活吧?哼,怪不得二嫂动心!”

“你才知道?”李严嘿嘿一笑说:“钱氏据说在庐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那钱家老太爷当年倾心巴结二兄,是以先后两个女孩儿出嫁,给的嫁妆肯定不少!”

他说着指指舒大奶奶枕边:“你瞧她出手给你的东西就能看出来。”

“那……老爷你到底帮她还是帮二嫂?”

“唔,这个嘛……。”李严望着帐幔想了想,慢悠悠说:“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和二兄都还不大,家里是长兄主事,这么多年了也没提分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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