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何灌这一出“狐假虎威”之策,却被刘延庆当成了“祸水西引”之计。王赡虽对刘延庆的分析,一直是半信半疑,但他仍然采纳了刘延庆的建议,派出两名得力的心腹节级,分头前往束鹿的何灌部与深泽镇的刘法部打探消息。

子夜时分,两名心腹节级快马疾驰归来,禀报王赡,刘法与任刚中果然都在深泽镇,他们也在猜测那只宋军究竟是何人所率,要不要进兵增援……而前往束鹿的那名节级虽没有见着何灌,却在一座空寨附近捡到了一张断弓!自熙宁年间励精图治,大宋朝的军器制造管理便十分严格,在这张断弓的弓背上面,与大宋朝绝大部分的弓一样,都有一行刻字。而这张断弓上面,刻着“庆·绍圣四年夏·叶”七个小字,王赡一看便知,这张断弓必是在庆州弓箭作坊,绍圣四年夏季,由一个姓叶的工匠制造!

庆州弓箭作坊不是一个大作坊,它造的弓箭,只供给少数几支西军使用,而环州义勇,正是其中之一。

至此,王赡对刘延庆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钦佩之后,便是对将要来临的战争的恐惧。他一时间坐卧难安,几乎要顾不得失礼,立时就要叫人去将已然安睡的刘延庆唤醒,连夜商议对策。但他终究是不愿意让刘延庆小瞧他,苦苦忍耐至天明,待到吃过早饭,方才故作从容的叫人去请来刘延庆,将两名心腹节级的报告又向刘延庆转叙了一遍。刘延庆一面听他转叙,一面拿着那张断弓,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细端详,略带得意的说道:“果然是环州义勇!弟在深州之时,曾听田宗铠说过,环州义勇的主将,皆是当世之雄。以前的何畏之自不用提,如今的何灌,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王赡从未听说过何灌之名,心中哪里肯信?只是不便扫了刘延庆的面子,因苦笑道:“只恐何灌再勇武,亦挡不住韩宝的数万大军!”

刘延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一夫之勇,何足道哉?若说五代的时候,勇将还有一席之地,自国朝以来,一将之勇,已是越来越无足轻重了……”

王赡表面上从容镇定,内里实是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与他谈古,忙接着刘延庆的话头说道:“贤弟说得极是,只是,倘若何灌挡不住韩宝,他这祸水西引之计,便免不了要将韩宝引到这鼓城来!”

听话知音,刘延庆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物,况且他自己也是厌战之心甚盛,与王赡交谈一日,早已知道王赡心里的小九九,此时王赡一开口,他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刘延庆终究是死里逃生的人,他与王赡到底不同,王赡是畏惧辽人,而他到底是从深州围城活下来的人,心中有的只是厌倦而已,因此他比王赡也要清醒许多,他静静的看了王赡一会,方淡然说道:“哥哥,莫要犯了糊涂!”

王赡一时却没听懂,只是呆呆地望着刘延庆。

刘延庆又轻声说道:“何灌算不得什么,但他背后的唐康却是哥哥惹不起的。刘法不算什么,可慕容大总管却也是哥哥惹不起的。”

“这我自然明白。”王赡会意过来,点点头,“故此才左右为难。还要请贤弟想个两全之策!”

一日之前,刘延庆便已知王赡必有此一问,他一心欲报答王赡,倒也殚精竭智,替王赡想了一个应对之法,但他成竹在胸,却仍是故意沉吟了一会,方才缓缓说道:“哥哥若要两全,倒也不难。”

王赡听说可以两全,顿时大喜,连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

刘延庆却不马上回答,反问道:“弟昨日听哥哥言道,那刘法、任刚中,皆是贪功好勇之徒?”

“不错。”王赡愤然点头,“只是这与贤弟的妙计,又有何关系?”

刘延庆笑道:“弟这个计策,却正要借助刘、任二人之力!”

“你是说?”

“哥哥欲要转祸为福,坐在鼓城,绝非上策。愚弟之计,便要是主动出击!”

他话未说完,便听王赡一声惊叫,“这……这如何使得?”

刘延庆连忙安抚道:“哥哥莫急。天下之事,往往是似安实危,似危实安。”王赡半信半疑的望着刘延庆,听他继续说道:“唐康、李浩将何灌派到束鹿来,依弟看来,那也是狗急跳墙。弟在汴京,便听说那唐康有个浑号叫二阎罗,因他做事狠绝,故有此称。他既是石丞相的义弟,与慕容大总管亦是亲戚,故此,弟料他虽然一面先斩后奏,将辽军引向祁州、真定,一面却一定也会做足表面文章,遣使真定,请慕容大总管发兵相助。而慕容总管素有宽厚之名,多半不会与唐康计较。”

“那是自然。”王赡无奈的叹了口气。

“因此之故,若是哥哥露出避战之意,又或处置失当,坏了唐康的大事,只怕后患无穷。纵然是安坐鼓城,想要置身事外,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来辽军未必分这些青红皂白,二来慕容总管只怕也会出兵相助,到时候一道军令下来,哥哥身处鼓城,还得身先士卒。到时候纵有千不甘万不愿,军令如山,哥哥敢违抗否?”

刘延庆端起茶杯,吃了口茶,又继续说道:“与其如此,哥哥倒不如冒一点小险,争取主动。既卖给唐康一个人情,又给慕容总管留个好印象。”

“这却要如何争取主动法?”

“逃是逃不过,干脆去助何灌一臂之力!”

王赡仍是迟疑,“这可是擅违慕容总管节度!”

“随机应变,正是大将之事,慕容大总管必不责怪。”刘延庆心里知道王赡怕的不是这个,又说道:“况且哥哥所部,不必真的与辽人交锋。”

王赡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如何能够?”他话一出口,立时却明白过来,恍然悟道:“贤弟是说?让刘法、任刚中去打仗?”

“正是。”刘延庆笑道:“哥哥主动去找刘、任二人,请他们一道出兵,助何灌一臂之力,倘若他们不肯答应,哥哥亦不必强求,日后算起账来,那是他二人的罪责。若他们果真贪功好斗,必然答应,这祁州之内,哥哥是官衔最高的武将,无论如何,亦不能让哥哥去打头阵。到时哥哥只管下令,让刘法、任刚中协同何灌在前面布阵,而哥哥所部,则在鼓城与他们之间往返,做出不断增兵的迹象。一面则急报慕容大总管,请求大军增援。倘若大军在辽军之前赶到,哥哥驻守鼓城,对此地较为熟悉,慕容大总管多半会令哥哥继续驻守此地,供应粮草军需;若是大军来得慢了,刘法所部渭州蕃骑也有两千骑,在前面总抵挡得一阵,倘他若抵抗不住,兵败退回,哥哥率军后撤,亦名正言顺,只说是哥哥准备率兵支援,未及赶到,刘法已然兵败,孤掌难鸣,军心动摇,只得暂时后撤,稳住阵脚。纵然是朝廷追究起来,这兵败之责,也得由刘法来担!”

此时因帐中再无旁人,刘延庆这番话,说得露骨之极,但王赡却听得眉开眼笑,抚掌笑道:“贤弟真智多星也!事不宜迟,便请贤弟辛苦一趟,随我前往深泽,我要亲自去见刘法与任刚中!”

鼓城至深泽镇约四十宋里,滹沱河则更近,距鼓城不过十三宋里,王赡与刘延庆下了鼓城山,轻骑简从,纵马疾行,直奔任刚中驻守的危渡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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