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三人齐声答应,跃身上马,回到队中。便听数声画角之声响起,三百名骑士一齐调转马头,高举着旌旗,领着蜿蜒漫长的使团车队,缓缓向河间府城行去。

田宗铠左手举旗,与刘延庆、仁多观明一道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按绺徐行,一面不断的拿眼往上瞅自己手中的那面孤零零的拱圣军军旗,一时间真是况味难明。田烈武教子甚严,这从田烈武既不让他做班直侍卫,也不将他带在身边,却将他送到姚兕帐下,便可见一斑。此番他虽然立下不少功劳,但对于朝廷的奖赏,田烈武虽然有门路知道,但田宗铠却也不敢去打听。所以,刚刚从庞天寿口中得知自己竟然得迁翊麾校尉,饶是田宗铠再稳重,到底也不过十八岁,心中的惊喜、兴奋,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能够做到不在李清臣面前失态,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想想拱圣军的命运,田宗铠心里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难以排遣。

倒是走在最右的仁多观明年纪最小,心里面也没有田宗铠那样的包袱,此时已是喜难自禁。一回到队伍中,便忍不住向刘延庆炫耀起来,低声开着玩笑:“振威副尉……哥哥,做兄弟的可要僭越了,我的官比哥哥的要大了。”

“你倒想得美——你当哥哥我没立功的么?虽说比不上两位兄弟,但全歼韩宝,横山蕃军乃是首功,哥哥我可是都行军参军,战场杀敌,俺也不曾后人,升到昭武可能希望不大,不过升个两阶,一个振威校尉,还是十拿九稳的……”刘延庆端举着手中的红底白尾鹞旗,低声笑着回道。他还没有从被李清臣问话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心情也是高兴得难以自抑,又转头对田宗铠说道:“宗铠兄弟,你如今也是个翊麾了,我若能有机会实任一营的营将,兄弟来给哥哥做副将如何?”

田宗铠听他相问,连忙停住心里的胡思乱想,笑道:“小弟自是求之不得,只是也要看枢密和兵部肯不肯……”

仁多观明却已是轻声笑道:“哥哥们就不要想这等美事了,前日我去见康时大哥,他说慕容大总管举荐延庆哥哥出任武骑军副都指挥使哩……”

“啊?”

“恭喜哥哥……”田宗铠低声道贺。刘延庆却是大惊失色,问道:“仁多兄弟,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仁多观明瞅他神色,见他眉宇间似有忧色,不由得奇道:“这不是大好事么?哥哥为何不太高兴?”他知道武骑军的都校王赡与刘延庆交情匪浅,对刘延庆又极是信任,刘延庆若去武骑军做副将,正是如鱼得水,定能一展所长,因此,更觉奇怪。

刘延庆苦笑摇头,心里实是有苦难言。在外人眼里,他如今俨然已是军中有名的枭勇之将,但许多事情,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滹沱河一役,他至今心有余悸,横山蕃军他是早就不想再呆了。本来去武骑军做副将,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正因为他与王赡交好,王赡在计划些什么,他也隐约知道些,所以,刘延庆也不愿意去趟那些浑水。

但这些话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因此他也只能言不由衷的委婉笑道:“能做到一军副将,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我想,安平大捷之后,立下大功的将领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以前,一个振威校尉做武骑军的副将自然是够了,但现在恐怕资历浅了些。我比不得两位兄弟根基深,陡然升迁太速,难免惹人嫉恨,恐怕是祸非福。安安份份能做个营将,我便心满意足……”

“哥哥也太杞人忧天了!”仁多观明不由得笑了起来,“什么根基深根基浅的,有句俗话叫不被人恨非英雄,怕那些庸人嫉恨做甚?再说了,方才李大参不是说尊祖父是三衙马军司的游骑将军么,如此哥哥也是出身名门,倒来取笑我们……”

提到这个,田宗铠也忍不住说道:“哥哥可瞒得我们好苦!小弟还一直以为哥哥家里是世袭的保安军诸族巡检,今日才知道,原来刘老将军竟然是尊祖父……”

刘延庆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低声解释道:“我刘家的确是世袭保安军诸族巡检一职,家父现在也是担任此官……”他话未说完,仁多观明嘴巴已惊讶的张得老大,讶声道:“保安军刘家?哥哥是保安军刘家的人?”

刘延庆点了点头,“不错,就是那个和你们仁多家斗了上百年的保安军刘家。”

“那哥哥岂不是蕃人?”仁多观明笑道。刘家世为保安军诸族巡检,是陕西保安军各蕃部的头领,他们仁多家当年在西夏时,的确是与刘家有极深的恩怨,双方不知打过多少大仗小仗,为了拔掉刘家这眼中钉,仁多家甚至派人到宋境内散布流言,想要借宋廷之手除去刘家,只是最终未能得逞。不过这些陈年黄历,与仁多观明无关,仁多观明还是个幼童时,他一家便已归宋,那些恩怨,仁多观明也就是当故事来听,觉得很有意思而已。

其实便是刘延庆,在仁多家归宋时,也不过十几岁,对于这些陈年宿怨,他的心态与仁多观明是差不多的。他也是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是蕃人。我刘家本就是汉人,不过久居保安军,便有些蕃化,因此,早些年也的确有人将我们刘家视为熟蕃的。所以,我也的确不是假惺惺的作态,我们刘家的确谈不上什么根基。区区一个世袭巡检之职,在陕西西军之中,如我们刘家这样的,恐怕不下百家。”

仁多观明不由得笑道:“哥哥太过谦了,朝廷的游骑将军拢共只怕也没有一百个……”

“那是家祖父侥幸得蒙高宗皇帝赏识。熙宁年间,朝廷整顿兵制,选将练兵,家祖父在陕西略有勇名,便被先帝钦点,来京协助训练马军将校。若非有此机缘,我根本没机会入选班直,得入讲武学堂……不过,家祖父现已年迈,虽在三衙,其实已与赋闲无异……”

说到这里,刘延庆心里面却是泛起一丝疑惑,他祖父刘绍能虽然曾蒙高宗皇帝看重,但是却因为在京训练马军将校,错过了伐夏之役,虽然绝对忠于先皇帝,可又阴差阳错,在石得一之乱中,也没立下什么功劳,所以,虽然贵为游骑将军,但在汴京那种地方,完全可以说是碌碌无名,如今更是接近半致仕的状态,除了偶尔会去朱仙镇教教学生,在三衙也就是养个老,既无实权,亦无声誉,李清臣贵为参政,怎么会知道自己祖父的名字,还特意相问呢?

正想着,便听到又是一阵画角之声响起,刘延庆抬眼望去,前面,河间府那高耸的城墙已然清晰可见,自南门开始,在官道的两侧,已布满了一个个军容整肃的方阵,虽然这只是一次阅武,但是列阵的将士,无不是经历过战场生死厮杀的百战之馀,上万人马笔直的肃立于此,刘延庆竟感觉到一种肃杀之气,心中不由凛然,不自觉的便挺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严肃。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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