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谁从屋内冲出,跳进河里?”“杀人凶犯!”狄公回答,他拄着铲子,继续说道,“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杀人案。凶犯把葛员外埋在地底下后,穿上他的衣服,戴上他的帽子,并在脸上抹了些污血,然后冲出屋子,跑到平台,进了园。这时你们正在等候葛员外从屋内出来。你们看见了熟悉的衣服和帽子,又被他的叫嚷和脸上的污血惊到了,都以为他就是葛员外。他先向亭子跑去,但不等靠近,便又折向河岸,跳了下去。我想,他肯定是随河水漂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之后再爬上岸来。为了迷惑人,他把帽子抛进了河里。”

潘师爷慢慢地点头。

“嗯,我明白了。”他道,“不过凶犯是谁?也许是孔山。”

“孔山确实最有嫌疑。”狄公道,“他想必是杀了葛员外之后再偷了钱庄掌柜冷青的账簿。虽然他不够强壮,但也许是游泳好手。”

“他也许在自己身上割了道口子,抹了些血到脸上。”潘师爷道。

“也可能用葛员外的血。丫鬟来了。现在我们得查清葛员外是怎样被杀的。请您从她手里把焚香接过来,拿近我的脸。”

潘师爷遵命行事。狄公翻起围领,使之捂住口鼻。接着,他开始铲除箱盖上的泥土。当皮箱上半截的泥土铲除后,他蹲下身子,剥掉了封在箱盖四周的油灰,然后起身用铲尖挑开箱盖。

一股腐臭的气味冲了出来。潘师爷迅即用衣袖捂住鼻子,同时挥动焚香,让它的青烟布满四周。但见箱内塞着一具仅着内衣的瘦弱男子的尸体,头发已灰白,顶部已稀疏脱落,左肩胛插着一把刀。狄公用铲尖将头颅稍稍转了个面,以便让潘师爷能看见那张皱巴巴的脸。

“这是葛齐元?”他问。

潘师爷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狄公合上箱盖,将铲子扔在地上。然后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又扶正帽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班头、衙役等人来后,”他对潘师爷道,“让他们把箱子起出来,原封不动地送到县衙。再叫一顶轿子,让女牢头押着葛夫人坐进去,将其抬到县衙,关进大牢。把事情的原本报告给滕县令。告诉他,我现在去抓孔山,即便他不是杀人凶犯,也可以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滕县令原本打算明晨赶去州府办事,现在出现了这么多新状况,我想他最好先在明天上午提审葛夫人。如果我逮住了孔山,我相信明天上午便能了结这个案子,然后再去平湖。我要先走了。您回到县衙后,最好拟写一份如何发现死尸的公文,明天我作为证人在上面签字。”

他和潘师爷告别后,便吩咐丫鬟领他出大门。

街上依旧很热,但他想,无论如何,强过在那个房内嗅闻腐臭味。他走了一段上坡路,到了城中心地带,疲惫不堪地拐进了去凤凰客栈的胡同。

屋内传出了小调和笑声。狄公感到很高兴,因为大家都在,他即刻就能从他们那里了解到孔山的情况。酒保开了门,依旧是满脸的不高兴。显然,他讨厌黑夜。

十四

厅内亮着六七支冒烟的蜡烛,呈现一种活跃的气氛。四个男人正赌得起劲,一见骰子出现好的组合,便念唱起来。在一旁观看的乔泰和童生也加入了他们的念唱。排军怀抱竹香端坐在藤椅上,一手搂着竹香的腰,一手为她哼唱的下流小调打拍子。狄公一露面,排军便嚷道:“喂,抓贼的,有没有逮住那个人?”

“别说逮住他,连他的鬼魂都没见着。”狄公不高兴地说道。

“但婊子说,她确实被你逮住了!”排军咧嘴而笑,“从今以后,咱俩称兄道弟,呃?咱们都是一家人!”他推开竹香,站了起来。接着,他在竹香的背上拍了一下,嚷道:“现在给我说说大胡子教了你什么新招!”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狄公在靠窗的餐桌旁边坐下。乔泰站起身,从柜台拿了两只大酒杯。他一坐下,狄公便着急地问:“孔山来过吗?”

“他没在这里露面。”乔泰答道。

狄公猛地把酒杯放在餐桌上,怒声道:“你说得对,应该把他抓起来,放他走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不明白他为何不露面。他是个精明人,应该清楚,既然县衙逮捕了冷青,也许很快就会宣布将他的财产没收,这样,那两张金票就不能在金铺兑现了。”他朝四个赌徒喊道:“喂,你们有谁能告诉我孔山的下落?”

秃子扭过头来看了看,摇了摇头。

“老哥,他没有固定的藏身处,即使有,也不会对我们说。我想,他就像虫子一样,缩在石头底下睡觉。”

众赌徒放声大笑。

“这家伙又做了什么肮脏事?”乔泰问。

“恐怕杀了人。”狄公回答。接着,他低声将葛府发生的事讲述给乔泰听。

他讲完后,四个赌徒也算清账目,慢悠悠地上楼睡觉。童生去了外面。酒保向狄公的餐桌走来,问他们需要什么,他们说什么也不需要,他就消失在柜台后面。“那家伙就睡在柜台里?”狄公吃惊地问。

“没错。”乔泰笑着回答,“柜台的第二层刚好可以容纳他的身体。至于孔山,说句十分遗憾的话,他肯定不是杀害葛员外的凶手,因为他绝没有胆量跳进河里。那条河我看见过,水流很急,到处是突起的怪石,有很多可怕的漩涡。那个人跳进河里,并顺着河水漂了一段路,然后平安地上岸。这说明他一方面非常熟悉河道的地形,游泳技术高超,另一方面又有惊人的胆量和恒久的耐力。大人,相信我的话,孔山肯定没有胆量那样做。”

“即便如此,”狄公道,“他也可能是那个跳进河里的人的同谋。只有他这种歹毒狡诈的人,才能设计出如此狠毒的伪装自尽的计谋。加之,他又偷了冷青的账簿,所以凶手作案时,他肯定在场。明天我就让潘师爷派出精干的衙役将这个恶棍逮捕。他既没拿到钱,又没对我们实施报复,是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县城的。”

“提起同谋,”乔泰缓声说道,“我在面见葛夫人时,曾听她说过在等候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并没有来。因为当时我误认她是高级妓女,所以以为她是指另一个嫖客。现在看来,那个人可能就是她的相好,也就是孔山的帮凶。天哪!这倒使我想起她说过的另一句话,她说她很快就要离开此地。”

“她跑不了了。”狄公冷声说道,“我已经将她关进牢里。显而易见,她对谋杀之事一清二楚。明天我请滕县令指派我一同审理此案,这样我就可以亲自审问葛夫人了。审问一结束,我就陪滕县令去平湖。”接下来,他为乔泰讲述了冷德和他的相好两次光顾风流场所、某个神秘的男人在后面盯梢的情形。他最后得出结论,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滕夫人。“因此,”他道,“我对查清了葛齐元的案子感到高兴,否则真对不住滕县令。好吧,说说你下午有何发现。”

“我做的事很简单。午休之后,我离开客栈,那个可恶的童生执意要陪我走一段路。他十分诡秘地对我说他独自做了一笔大买卖,能赚二百两黄金。”

“除非他能活二百年!”狄公道,“我和他去沼泽时,他也说了类似的大话。关于排军,总兵府的人说了些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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