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悲伤地摇了摇头。“是的,大人,”他缓慢地说,“最终,高姑娘的遗体还是没被找到。在峡谷的涧底,有一条一百多尺深的石裂断缝,不要说去找人了,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地下去探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狄公发问:“高姑娘不幸掉下去的楼台是否就是储藏室所在的楼上?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它恰恰就在东厢房的对面,正好面对着我客居的房间。”“的确如此。”真智呷了一口热茶。很明显地,他不想再谈下去,该是结束谈话的时候了。

但狄公纹丝不动,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泰然自若地抚摩着长髯,然后又问道:“贵观是不允许道姑永久居住的,是吗?”

“是的,幸好我们如此做了。”真智淡淡一笑,说道,“在道长这个位子上,即使没有那些杂事,我的职责也够沉重的了。不过,由于本观在州府享有很高的声誉,因此许多人都渴望自己的女儿能进入道观修炼,所以坚持要求道观准许她们在此住上一段时间。”

狄公猛地打了个喷嚏,他用一条白绸手绢揩了揩他的胡须,然后用一种愉快的语调说:“非常感谢道长的说明!当然,你应该明白我的提问只是出于一种形式,我绝不认为这儿曾发生过违法的事情。”

真智窘困地点了点头,狄公喝干了茶,停顿了一会儿,重新拾起话题道:“刚才你提到了孙天师,那太巧了,他该不会就是知名学者和文人孙明吧?我记得他数年前一直在皇宫里任太子太傅一职,是不是这样?”

“的确如此,大人!观中之人有过任太子太傅一职的经历,对本观是很大的荣耀。正如您所知,孙天师曾担任京都府尹多年,直至他的两个妻子相继去世,他才从那职位上退下来,然后被皇上委任为太子太傅。当他离开宫中时,他的三个儿子均已长大成人,并陆续进入官场。因此,他决定退出官场,在今后的岁月中专心致力于道藏玄学的研究。很幸运的,他选择了敝观作为居住修炼之处,而且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了。”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继续用满意的神情说道,“成为太子太傅的确是无上的荣誉,他却远离尘世,来到了朝云观。他来这里后,对一切都展现出无限的兴趣,也定期参加我们的法事。可以说,孙天师对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很精通,从不吝于给我们有价值的建议。”

狄公的反应似乎有点沮丧。他想向这位高人做礼节性的拜访,便问道:“孙天师居住在道观的哪个地方?”

“他住在西南塔楼,房间随他挑选。大人,您不久就可以在大厅里见到天师了,因为他正在那里观看戏班的演出。大人在那里还可见到包夫人,她是京城来的一名寡妇,几天之前来到这里,伴她来的还有她的女儿,小名叫白玫瑰。她也有出世之念。大人还可见到秀才宗笠,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他住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这些是我们仅有的一些客人。其他客人则因天气恶劣,而取消了他们的来访。除此之外,尚有关来戏班里的那一批人。当然了,大人对这些卑下的戏子是没有兴趣的。”

狄公不快地擤了擤鼻子。世人大都认为戏子是一种名声不好的职业,因此,不论男女优伶,或多或少都被世人遗弃了。他期望道长能对戏子有更多的同情,便说:“我认为,优伶表演节目,提供廉价的娱乐来迎合大众,因而令百姓的生活更具生气。况且,历史剧也能把我们伟大民族的历史告诉人们。顺便说一句,你们道教的酬神戏还缺少这些优点呢!”

道长僵硬地说:“我等宁可酬神戏有更多的寓言作用,也不要它只具历史说教的性质。这些戏蕴含着远播至理,同一般的戏剧表演相较,一点也不逊色。”为了挫狄公的锐气,道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说:“我当下仍希望大人别以为它们完全缺乏历史趣味,这些面具和戏服是一百多年前在道观里制成的,自古以来,它们便甚有价值。请允许我现下就带大人到大厅去,戏演了一整天,此刻恐怕已到最末几出了。此后,在饭厅里还准备了简便的膳席,希望大人能赏光。”

狄公过去几乎不可能去赴道观、庙宇的正式宴会,但是,作为朝云观所在辖区的官长,他也不能推却。因此,狄公欣然同意,爽快地说道:“本县很高兴接受邀请。”

于是,他们站了起来,由道长带路,向门口走去。他们推开殿门,走出了客厅,道长迅速地扫视了四周,便走到半明半暗的拐角。那里一片寂静,连个人影也没有。他放心了,好似解脱了一般,遂恭恭敬敬地引导狄公走向那高大的双扇门。

他们刚跨进道观里那雄伟宽敞的大厅,便迎面扑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铙钹声,随后就是琵琶、笛子等丝竹乐器的演奏声,旋律激昂、声音嘹亮。乐队里所有的丝竹管乐齐鸣,奇声异响在大厅里奏鸣。乐手们坐在大厅前左侧的一个小平台上,正在起劲地演奏着。大厅上的房梁皆因年代久远、历经烟火熏染而变黑,大厅中有许多高大厚实的红漆圆木柱,支撑着大厅的屋顶,整个建筑虽然陈旧,但十分坚固。大厅里的上百个道士笑盈盈地并排坐在红漆柱中间的最佳位置上,喜滋滋地看着戏,十几盏明晃晃的纸灯笼把道士身上的黄道袍照得光彩熠熠。

当真智道长领着狄公,沿着人群中空出的一条小道走向大厅后靠近戏台边上的一个小平台时,道士们纷纷恭恭敬敬地起身,向他们致意。真智道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他请狄公坐在他右边的一张雕檀木椅上,自己则坐在狄公旁边的那张高背椅上,左边另一张椅子则空在那里。

有小道士前来禀告,说孙天师已离开居所,很快就会来的。真智点了点头,吩咐小道士取些水果和点心来招待客人。

狄公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上正在表演的精彩节目,一边打量着大厅周围的环境。只见戏台周围放着一排闪亮的红灯笼,戏台中央则放着一把醒目、华丽的木制靠背椅,椅上坐着一个漂亮、庄重、文雅的女子,绣裙彩帔、红绿相映,身上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明丽眩目。她那高耸的假发上珠冠璎珞,给人雍容华贵的印象。在她交叠的两手中间,还持着一方玉笏。很明显,她便是民间传说中的西王母娘娘。

戏台上昂首挺立着八个神仙,七男一女,个个穿着华丽,披着丝绸绣彩袍,在西王母座椅前翩翩起舞,鼓乐齐鸣,既庄严,又颇有韵律。这戏台上神气飞扬的八仙,是道教诸神中最有名气的八位仙人,显示了群仙对西王母的尊崇。

“这两个演戏的女子都是道姑扮的吗?”狄公问道。

“不是!”真智回答道,“演西王母的那位女子是关老大戏班里的女优伶,名唤丁香。待会儿在戏场间隙之际,她还要表演一套杂技节目,如走钢丝、顶碗、变戏法和转茶碟等。那个扮演仙姑的是戏班头关老大的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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