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大唐狄公案伍(20)
狄公将丁秀才之一举一动均看在眼里,冷冷言道:“将狼毫交还本县,还是本县来告诉你此笔何以杀死你父!”
狄公接过狼毫握在左手之内,又用右手从袖内取出一小木棍,将木棍高高举起,让堂上堂下众人看了,随后说道:“此小刃乃以硬木按丁将军咽喉中之匕首复制而成,长短宽窄全然相同。本县现将此小刃插入那狼毫管孔。”那木棍不粗不细,正可插入那管孔之内,然插入少许即被卡住。狄公将狼毫递给马荣,命道:“将那木棍继续下压!”马荣将拇指按在那露出笔管的刀刃之上,费力地将其压入狼毫管孔,之后,便转身望着狄公,等候示下。
狄公命道:“伸直手臂,再飞速将拇指移开!”马荣刚将拇指移开,那木棍便射出笔管三尺多高,然后坠落于地。
狄公身靠椅背,慢捋胡须说道:“此狼毫实乃一精致细巧之凶器。该笔管孔内装有多圈弹簧,本县以为此弹簧乃用南国白藤所制。制此凶器者用一空心细管尽力将弹簧压入笔管底,又熔松香灌入,待松香已干凝住弹簧之后,再取出空心细管,装入此物。”
狄公将一小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将丁将军喉中所见之匕首取出,又说道:“此管状刀柄恰可插入笔管,而匕首之刃则紧贴狼毫管壁,即使有人向管内窥视,也无法见得刀刃。数年之前,某人将此狼毫赠予丁将军,想取他的性命。那人心知,你父亲使用此笔之时,迟早会于烛火之上烧焚笔尖飞毛。我等用新笔之时,皆都如此。那烛火烤熔管内松香,则弹簧松动,涂有毒液之刃便从笔管内飞将出来,十有八九会击中用笔人脸面或咽喉。之后,那细藤弹簧沿笔管伸展,不易被人察觉。”
狄公言语之时,丁秀才始时茫然,慢慢却显出惊恐之态,高声喊道:“大人,究竟何人如此歹毒,费尽心思制此凶器?”
“此人已将姓名刻在笔管之上,”狄公说道,“若非如此,本县焉能解得此谜?待本县将那所刻之字念给你听:贺丁兄六秩寿诞——宁谧轩。”
丁秀才又喊道:“此是何人?小人从未听得此间有一书斋叫得此名。”
狄公点头,答道:“此书斋之名只至交密友方才知晓。本县也至昨日方才获知,已故按察使余寿乾乃此书斋之主!”
堂下听审之人闻得此言,大多失声惊呼。待那交头接耳之声沉寂之后,狄公又道:“今日余门父子二人都上了本县公堂,那子余基活着到此,其父却亡灵过堂。丁秀才,兴许你比本县更加明白你父生前犯下何种滔天罪孽,致使按察使余大人判其死刑,并以此奇异之法将其处死。尽管案情一清二楚,本县却不能审那已亡之人,故本案审到此处便已具结!”
言毕,狄公以惊堂木击案,起身掀起案后帷帘,退入私宅。
堂下看审之人鱼贯而出县衙,边走边议。众人都未料到丁将军命案会如此审结。狄公识破此精致细巧之杀人凶器,众人皆赞不绝口,然有几位曾多次赴县衙听审之年长者却仍心存疑惑,不知那盒蜜枣有何干系,故交头接耳说道,案情并非如此简单,定有隐情未让众人知晓。
方班头进得衙役值房,只见吴峰正在房内等候。吴峰见到方班头,深施一礼,匆忙说道:“方伯,晚生闻得尚不知白兰下落,请准许小侄帮着寻访!”
方班头看着吴峰,想了片刻,答道:“吴相公,你已为小女吃尽皮肉之苦,在下实在过意不去。然吴相公一片至诚,在下应允便是。此时我尚有差事在身,你且在此稍候,待我回来,再将前次寻找白兰之事尽皆告诉于你。”
吴峰还待再说,方班头却匆匆离去,到得县衙大门,将那蜂拥出衙之人一一看来,只见丁秀才正向街内走去。方班头赶了上去,说道:“丁相公,县令大人想在内衙与你一叙。”
此时狄公坐在私宅案后,四位亲随干办围坐在书案之前。狄公命陶干将那笔杆儿锯成两半,四人见笔杆儿底部尚残留松香,一条细细白藤则顺笔管伸开。
方班头将丁秀才引入室内,狄公转身对四名干办说道:“我与丁秀才说话,你等暂且退下!”
马荣等三人起身离去,乔泰却立在狄公案前不动,说道:“大人,卑职请求留下!”
狄公扬起双眉,诧异地看了乔泰一眼,但见其脸面紧绷,便点头指了指身旁小凳,乔泰遂于凳上坐下。丁秀才亦想坐下,然因县令未言赐座,迟疑片刻,仍立在原地。
狄公言道:“丁秀才,今日本县于大堂之上未曾当众诉说你先父罪行。你乃你父独子,若非出于特殊缘由,本县亦不会当你之面数落你父之罪。现时,本县便将那原因告知于你。”
“你父被迫解甲归田,本县尽知其中就里。本县在京师刑部供职之时,恰好见到你父一案卷宗,卷宗之内并无详细记载,因你父罪行所害之人无一幸存。然吴棣将军寻得大量间接证据,证明我数百禁军将士性命均断送在你父手上,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朝廷本欲将你父治罪,只因当时政局不稳,才未予追究。然余大人疾恶如仇,决意亲惩你父。若非担忧祸及满门,余大人早已将你父当众处死,故将此事安排在法制所不能及之时,造此狼毫,取了你父之命。”
“对余大人之所为,本县不欲妄加评说。余大人这等样人绝非寻常尺度所能裁处。本县只想告诉你,对此番纠葛之来龙去脉,本县自是一清二楚。”
丁秀才听罢并不言语,只是低头而立,目视地面一言不发。分明他亦知其父罪孽深重。
乔泰端坐于小凳之上,双目茫然地直视前方。
狄公手抚长髯良久,说道:“丁秀才,你父之案已然了结,现本县要说你本人之事!”
乔泰闻言起身,说道:“大人,卑职告退!”
狄公点头,乔泰离去。
一时间狄公并不言语。丁秀才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只见狄公双目之内怒火燃烧,吓得忙将目光缩回。狄公双手紧握座椅扶手,俯身向前,鄙夷地说道:“你这无耻之徒,抬起头来看着本县!”
丁浩眼内充满恐惧,略略望了望狄公。
狄公气得颤声说道:“你这卑鄙蠢材!你自作聪明,还以为你那肮脏勾当能瞒过本县!”
狄公停顿片刻,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等重新开口之时,便不再声色俱厉,却声声似刀,字字如剑,吓得丁浩缩成一团。
“图谋杀死你父者非吴峰也,乃尔父独子丁浩你本人!吴峰到得兰坊后,你便想出那遮盖罪行之计。你造谣中伤吴峰,又暗中监视他,再趁吴峰外出或在店内饮酒之际窜入其画室,将盖了其印章的画纸偷盗出来!”
丁秀才意欲张口狡辩,狄公以拳击案,喝道:“好生听着,休得开口!你父寿诞之夜,你将那毒枣盒纳于袖中。待你父离开寿堂,他那孝顺之子便送其回至书斋,另有管家尾随于后。等你父开启门锁时,你便跪倒在地,恭请晚安,那管家则进得书斋将案上两支蜡烛点燃。此时,你便将那枣盒从袖中取出,默默呈给你父。兴许你又深深作揖。然那盒上‘寿’字已将你意说得清楚明白,故无须你再多言。你父向你道谢毕,便将枣盒纳入袖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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