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荣抚抚额头的肿块,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大人。今晚,我曾在五福酒店等候乔兄,一伙流氓欲欺负店里的一位姑娘,我待上前救助,不料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额头撞到桌角。不料那姑娘竟有一身好功夫,使出袖丸,就将那伙毛贼摆平了。”

“这倒有趣得紧,我也曾听说这门暗器如何了得,不知是否属实。”狄公道。“那暗器果然了得。那姑娘瞬间就打断为首那个无赖的手臂,让那四个家伙随即逃之夭夭,而且她只用了一枚铁丸。”

“哦,这个倒不简单,”狄公道,“我以为她们每每都是两弹齐发,真好似在袖中藏了两把匕首一般。那些江湖低贱女子大都会使得这暗器。”

“大人,这女子可不低贱,”马荣急忙分辩道,“她是一个木偶艺人的女儿,她爹虽然啰唆,但也是知书达理之人。”

“这姑娘的孪生妹妹名唤嫣红,”乔泰插嘴道,“正是今晚在府门前的街上卖唱的那名女子,被卢郎中碰上,欲行不轨。”

“我没见过什么嫣红,”马荣漠然道,“但是她姐姐彩蓝确实是一个正派、娴静的女子,与那些在街头卖艺的吵吵嚷嚷的粗俗女子岂可混为一谈?”

狄公疑惑地向乔泰使了一个眼色,心想马荣在自己手下这些年来,对那些年轻江湖女子向来热络得很,今日为何这般不屑?乔泰也只是不解地耸耸眉毛。

狄公亦无暇理会这些,起身道:“此刻已过子时,你们各自安歇吧,我还需回书房批阅一些文牍,明日早晨再议事。”

十二

马荣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起身巡查集市。时值凌晨,马荣卸下沉重的盔甲,换上一身褐色便袍,头扎黑色方巾,脚踩毡鞋,一路轻快行来。城中守卫岗哨的士兵都认得他,所以他身着便装巡查并无妨碍。

查过四个岗哨,马荣来到新月桥边,想起狄公的嘱咐,决意要探探柳园的动静。

他信步走上新月桥,行至桥中央,脚下便是最大的一个桥孔。马荣向东倚栏而立,朝柳园眺望。柳园漆黑一片,只在二层楼处有微弱的烛光自一扇纸门后透出。“不出大人所料,胡宅果然有动静,”马荣得意道,“我倒要去凑个热闹。”

忽然听得一阵波浪拍打声,马荣低头向桥下望去,只见一股激流冲向桥墩,掀起一阵旋涡,回旋一会儿后,翻着泡沫又向前流去。

马荣暗忖,大约水闸已打开,所以迟滞的运河水开始流动起来。但愿天上也能捅一个窟窿,让憋闷、污浊的空气也流通起来。

马荣正独自嘟囔,忽然止住声,双手抓住桥栏杆,竭力探身向外望去。只因他看到运河下游的左岸,在柳园露台下的水中,白的什么东西在暗黑的河水中扑腾。再定睛细看,马荣瞟见一条手臂,便连忙冲下桥去,直冲进运河左岸的灌木林中,朝溺水之人飞奔而去。灌木林中荆棘丛生,他脸上、手上划了一道道血口子,但马荣救人心切,全然不顾,直冲到河边。只见水流甚急,冲击着河岸,卷走大块泥土。马荣踢掉毡鞋,解下长袍、头巾,将衣物朝灌木丛中一扔,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蹚进河里。没走几步,河床里的淤泥已深至没膝。水势强劲,冲得他站立不稳,他忙抓住半淹在水中的树木枝干,稳住身形,借着新月桥下悬挂的灯笼所发出的微光,向水面上张望。只见一条手臂再次浮出水面,溺水之人正在拼命地挣扎。说来也怪,虽然水流很急,但那溺水之人并未被水冲走,像是被水底下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似的。

马荣潜入河中,只用手划了几下水,就发现情况不妙。运河中水草丛生,粗壮的梗茎交错纠结。往日运河里死水微澜,这些杂草便在河床里扎了根,如今强劲的水流也奈何不了它们,那溺水之人必然被水草缠住了而无法脱身。马荣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熟谙水性,深知若被水草缠住,越挣扎水草就缠得越紧。于是,他浮在水流之上,双腿小心地拍打水面,使自己不往下沉,而用双手拨开面前的水草。那溺水之人此时已不再挣扎,水面上毫无动静。马荣向前摸索着,猛然抓到一条发辫,接着又触到一只手臂,他左手一把托起溺水者的背脊,右手猛力划水,将那溺水者的头抬出水面。马荣低头一看,竟然是彩蓝姑娘。她脸色惨白,双目翕张。

“双手搭住我的肩膀,不要乱动。”马荣嘱咐道。他见彩蓝嘴角微微抽搐,似欲呕吐,遂有些放心。他在水中直起身子,双脚摸索,终于踏到了一块不长水草的地方,便一边不停地踩着水,一边扯去缠在她腿上的杂草。马荣连日巡查辛苦,此时在水中益发感到劳累,直担心自己无法将彩蓝安全救上岸去。再看彩蓝,双目紧闭,昏厥过去,胸脯不再起伏,似已不能呼吸。马荣心想,她一时昏迷过去不再挣扎,倒便于救助,只是千万不能再耽搁,于是拼命叮嘱自己要临乱不慌。

马荣深吸一口气,在水中侧转身子,左手托住彩蓝的下巴,使她的口鼻露出水面,顺势夹住她柔软的身躯,一路小心游去。途中又有水草纠缠不清,都被他一一躲过。马荣顺着急流而下,朝着胡宅外河岸边的一棵大垂柳游去。

“好家伙!”马荣咕哝着,拖着彩蓝攀上堤岸。他用脚试探着,在灌木丛中找到一片草地,将彩蓝脸朝下放在草地上,用力摇动她的双臂。高高的灌木丛中一片漆黑,马荣做这一切全凭感觉。过不多时,彩蓝不停地吐出水来,马荣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她性命尚存,便将她翻转身子。手一触到她的脸,就发觉她的眼睑、嘴唇都在微微颤动。马荣又跪在她身边,为她揉搓僵硬冰冷的四肢,累得直喘粗气,满身满脸湿漉漉的,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

忽然,马荣听到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别碰我。”

“闭嘴。”马荣气喘吁吁地说。随后,他意识到周围漆黑一片,彩蓝可能认不出他,便温和地说:“今夜在五福酒店,我和姑娘见过面的,我还帮姑娘洗涮袖口的血迹呢,姑娘可还记得?当时令尊大人也在酒店,还和我攀谈呢。”

只听得一声轻笑,彩蓝轻声道:“我记起来了,当时你一头栽下,着实摔了一跤。”

“就是,”马荣酸溜溜地说,“本想救你的,哪知你自卫绰绰有余。不过今晚我总算救了你。你怎会掉进运河里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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