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回来了,蹲在板凳上手握着一把牌,皱着眉头不知道要出要哪张的周康扭头冲我喊道,三哥,恁(彭城方言里对“你”的尊称,一般对年纪大些,或者长辈才用此语)怎么才回来啊,快来替我打两把,我撒泡尿去
他叫我三哥,并不是因为我在家排行老三,其实我在家里排行是老二,在我上面有一个哥哥,周康叫我三哥主要是因为我的身高是173.2厘米,恰好是根号3,除此之外,就是大二时候结拜,我为了抢占在群体内的有利位置,便偷偷地把年龄提高了一岁多,这样我就顺理成章地排到了第三的位置,如果我做这个小动作,那我就是这个群体里里面最小的了。
因为我早就知道,在结拜兄弟里,如果你是老小,那每个比你年龄大的人都可以无原则的来支使你,让你每天有跑不完的腿,那我就算是不累死,也会烦死的,难道我没有事做啊?
更主要的是,首先,我觉得年龄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要看能力,看学识,看阅历,看胆识,而在这些方面,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我不但不差于他们,反而都还有优势呢。其次,在兄弟们当中,如果你是最小的那个,按照江湖中那种长幼尊卑的固有理念,就算是平时议个事啥的,你最为最小的一个,那估计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的,而我从小到大都是佼佼者,怎么可能原因屈尊人下呢。
自从一起磕了头,喝了鸡血酒之后,从老四开始,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一那几个家伙不分场合,只要见了我,都是离着老远就三哥,三哥地喊了起来。
再后来,随着我在学生会的职位步步高升,以及我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很多人,无论比我大的还是比我小的,无论是群里弟兄,还是本班的哥们,亦或者是外班的哥们,不分男女,都不再叫我的名字了,而是统一尊称我一声三哥,从此“三哥”这个称呼居然成了我的一个官称,我呢,也只能讪笑一下,无奈的表示接受了
我伸手挡住了周康递过来的牌,苦笑着回道,不打了,再找个人吧,我我还没有吃饭呢,肚子咕咕叫。
周康牌技很臭,十打九输,偏偏又特别喜欢打,每次不是错判形势出错牌,就是被对家甩了几条街,当然少不了被搭档骂得狗血喷头,但是他就是乐此不疲,呵呵呵。
我打开自己没有上锁的抽屉准备拿包方便面,一看,不知道已经被谁吃掉了一半,只剩下半包了,算了,吃点就管。于是,便把这仅有的半袋方便面倒进茶缸子,提起暖瓶晃了一下,卧槽,上午打的热水早不知道被谁用光了,我又掂了掂其他几个暖瓶,也都空了,唉,这帮家伙,真够气人的,你用完了别人的记得给续上啊。
这个点,茶水房早已经关门了,我只好端着缸子,提着暖瓶去卫生间灌了半瓶冷水,然后去隔壁宿舍找热得快烧.
刚吃了一口,就听见我们宿舍那里传来了一阵骚乱,又是喊又是叫的,我端着缸子举着一筷子面就走了过去。一看周康手里提着个凳子,两条胳膊被身后的人死死地拉住了.
我和周康不是一个专业的,他是学财务的,却阴差阳错,从大一开始就住在一个宿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拉(方言:拉呱,聊天的意思),才发现虽然不是一个县的,可是我们两人的家却是相邻的,怎么说呢?我们村和他们村中间只隔着一座牤牛山,说不定小时候的某一天我们可能曾经在山上相遇过呢。所以平时就走的比较近,关系也还不错。他是复读了一年才考上来的,比我大两岁,可是他却一向都比较毛糙,冲动.
要是不熟悉的人看到今天这个场景,肯定以为要打架了,不过,我了解他,知道他不可能会闹大的,就什么都没有说,偷偷地转过身去继续吃方便面了,果然,那边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我正在上厕所,周康进来了,他吹着口哨,对我说,三哥,出去喝点?
我哪里有心情啊,再说了兜里快比脸都要干净了,囊中羞涩啊,便摇了摇头,谁知周康还不罢休,继续说道,饺子总要吃的吧,今天立冬呢。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立冬啊,要是在家里,尽管生活不富裕,可是母亲也一定会让我们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当然了,是素的。在北方,立冬吃饺子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寓意着人们对美好冬天的期盼,这饺子和耳朵很相似,人们认为吃了它,冬天的耳朵就不会受冻了,有“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说法。
是啊,越是在这失意的时候,越是想念家中的父母,好吧,我冲周康点了点头,说,走.
于是,我们两个人便结伴出了校门,到小吃一条街那里找了个烧烤摊,周康去旁边小店6块钱买了瓶52度的东渡白酒
周康喝的很猛,很快一瓶白酒就见了底,我又跑过去提了4瓶啤酒,周康的话不一会儿就多了起来,他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说,现在还不知道呢,如果外经委这个搞不定的话,就只好去校办工厂试试了,或者等学校随便给推荐一家了,啧,不然的话到时候连论文都不知道怎么写了啊。
说到这里,我又把托人的情况和周康稍微说了一下,然后有些不满的说,现在的人怎么这么个样子,礼都收了,却不给办事,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我这不还有他小舅子这层关系吗?
周康先是撇着嘴连连摇头,然后才笃定的说,三哥啊,恁还是没有搞明白啊!
明白什么?我有些疑惑,盯着周康问道。
这还用说吗?人家肯定是嫌恁之前的礼太轻了啊,现在就是在等着恁砸重礼呢,这可是官场上的惯用伎俩啊!叫待价而沽吧?
我忙摇起了头,说道,是的,这个我也知道,但是,在没有准信之前,我是不会再送的了。你知道嘛,之前去了一趟,就干掉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而且他说话一直模棱两可,实在不行,你说个数也行啊,我能给就给,不能给就算了呗。反正,我还是等等看吧,我的原则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呵呵呵,这样想也是对的,毕竟咱手头紧张啊。对了,三哥,恁家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靠得住的,比较硬的关系吗?我觉得,可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不保险奥。周康意味深长的问道。
我抿了抿嘴,再度使劲地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回道,咳,我哪里有啊?我们家里的所有亲戚,包括几辈子都不来往的远房亲戚,最近都被我拨拉来,拨拉去的来来回回好多遍了,确实没有啊。
周康很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唉,其实也正常的很,咱们几辈子都是庄稼人,能有什么关系啊。不过,我比恁还是强那么一丢丢的,我倒有个远房亲戚,在咱们市工商局下面的多管局,前几天我爸特意从老家逮了四只小公鸡,又弄了点土特产,带着我去了他家里。
看不出来啊,我真为周康感到高兴,忙问道,奥,是吗?住哪里的?远不?拉的怎么样?给办了吗?
呵呵呵,远倒是不远,就在云龙湖北边的湖滨小区,说了一下我的情况,对方倒是没有拒绝,客气话也是说了一大堆,但是也没有给什么明确的答复,只是说等我毕业后可以先办个临时工进去,然后再慢慢的找机会转正。
听到这里,我向周康投去了艳羡的目光,而周康呢,却“呸”的吐了一口痰,端起酒杯,说,嘿嘿,说实话,三哥,我并不当真,真的,管他老爷个吊呢,来,三哥,走一个。
我们俩一饮而尽,周康又说道,三哥,就是这个,恁知道吗?他说也最少要准备一万五到两万块钱呢,这是用来打点关系的,他还有意无意的提到说最近有很多人来找他,而且人家可不在乎钱的多少,只要能办成就管。卧槽,三哥,恁说说,这和不给办有什么区别啊?
我心里想,你小子还摆什么谱啊,人家不是答应帮你搞进去了嘛,至于后面转正的事慢慢来呗,可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他,只好劝道,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机会的,毕竟他又是你家的亲戚,还是你爸的学生啊,这双重关系在那里摆着呢。
那些算不了什么的,我是想说,三哥,恁说那两万块我什么时候能挣得回来呢?我爸说办不成也没有关系,实在不行,就回乡里谋个差事,现在我们乡的乡长和书记也都是他的学生,应该问题不大。可是,我对他说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准备回老家了,一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再说了,咱们老家能有个什么意思啊?说实话,我做梦都不想待在那里了,真的,够够的。
我又能说什么呢,也只能频频点头,再怎么说,人家周康还是有路子去蹚的啊,咱什么都没有啊。我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问道,那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啊?
周康说,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不能在市里找个有正式编制的,我就准备着先找个企业打工吧,我们财务专业应该好找吧?
我没有应声,这时候,周康已经从旁边的那家摊点端来了一盘韭菜鸡蛋的饺子,往桌子上一放,突然问道,三哥,恁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吧,我记得?
我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的啊,连忙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试图掩饰自己的慌张,点了点头,说,是啊。
周康深有感触的叹道,那恁家里压力应该挺大的啊?
嗯。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和陈燕准备怎么办啊?她是回去还是留下来?我又喝了一口啤酒,悠悠的问他道。
周康点了一支烟,吐了个烟圈,似乎毫不在意的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还能怎么办?不过恁也知道,她是新乡的,回去也没有什么出路啊,再说她那个专业,难道真的去矿山野外搞勘测啊?哎,对了,三哥,要不,咱们俩合伙做点生意吧?
啊?做生意啊?做什么生意?我从来没有想过。
什么都可以啊,可以卖衣服啊什么的。周康说。
我笑了笑说,那也要有本钱啊。
周康不以为然的说道,跟家里要一点呗。
我苦笑了,说道,这肯定不行,首先,咱们没有什么经验。其次,就算是能借来钱,那如果要是赔了呢?恐怕要很久才能翻身了奥。第三,我不像你,你上面5个姐姐,你是最小的,她们都能帮你一点,我找谁帮啊?我虽然上面有个大哥,可其实我就是老大。第四,你虽然也是农村的,可是你父亲是老师啊,每个月都有一份稳定的进账啊,我可不行啊。
我借着酒劲把家里情况大致地说了一下:
我父母务农,大哥6岁的时候因为发烧,被庸医打了过量的黄链霉素导致聋哑,现在跟着一个建筑队干小工,盖完一套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一单活。妹妹和三弟今年正在上高三,面临高考,四弟上初一。一家七口人,四个学生,这个家庭早就已经被四个人每个月必须要的生活费弄得胆战心惊,被贫苦的日子折腾的捉襟见肘了,甚至有点支离破碎了(我们一家七口人,四个人在学校,大哥出去打短工,父亲帮人做事,母亲在家种地,这不是支离破碎嘛),再加上农村又没有其他的挣钱路子,只有那几亩薄田,还得没日没夜的操劳,尽管父亲和母亲也想着能去这里做点生意,或者去那里找点门路,可没有办法啊,只能被死死的锁在那里,靠天吃饭.
不说还好,以前我都是把这些事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不去想,每天忙着读书,学习,倒也还好,可是现在突然出了这么多的烦心事,我禁不住多喝了几瓶,这白酒加上啤酒一混,醉了。我自诩酒量还可以,进入大学以来也没少喝,可这还是我第一次喝醉酒呢。
半夜三更回到宿舍后,肚子有些撑不住了,跑到厕所里吐了三次,吃的饺子全进了下水道,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我才歪歪斜斜地爬上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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