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先别说了,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她掰过他的肩膀,将他往外推,“我现在可是女子,你以后不能再随便进我屋子了,传出去坏我名声。”

她连嗔带恼说着俏皮话,王云仙一肚子的气消去大半,便也顺她的意不再刨根问底。只随她动作转身的一瞬,瞥见她微松领口下的暗红印记,瞳孔遽然一紧。

他的身体不自觉颤了颤。

梁佩秋急于换件衣裳洗去身体的不适和那些耻辱的痕迹,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等到关上门,听见王云仙叫人帮她烧热水,后知后觉几分尴尬,垂眼往下看,这一身红衣,该很明白了吧?

屋外一帮人堵着,见王云仙这位前少东家出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窑里的老师傅有魄力,言说他身份不便,擅闯他人家宅可以报官,迫他离去。

王云仙一声不吭,埋头往前走。

临到中院,猛的回头,就在王瑜昔日吊死的祠堂前,他笑出声来。一院子的人哆哆嗦嗦,惊觉少年人成长之快,短短时日,一个眼神便叫人心惊。

老师傅们纷纷从这一个回首中看到前东家的影子,不住掩面垂泪,有人叹世事弄人,有人骂红颜祸水。

诚然,便是吃住一起、守望相助的自家人,也无法跃过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纵百年一遇又如何,女子怎可入窑?怎可将一窑生死尽交于手?怎可将景德镇窑业的命运,托付一个女子?真当世间男儿都死了吗?这让他们以后去了地下,有何颜面见祖宗?

多数人都是反对的,便少数人沉默,也无法对抗时势,这里面推手实在太多,有三窑九会不甘被监察会清理的乌合之众,趁势捣乱,也有昌南窑彰武等墙头草敌友不分,古器乃天下大器,手握江右经济命脉,更握着九五之尊的心,大好时机,何能袖手旁观?便不能一脚踩死安庆窑,也要讲这个堪比妖精转世的女子赶尽杀绝。

拥有别人没有的神赋,这就是她的罪。

在这一年年关洋洋洒洒的大雪中,梁佩秋从神坛跌落,套上妖魔外衣。一整个万庆十三年的冬季,都是关于她的争执,关于要不要将她逐出景德镇,又是否有这样一个规矩。

对安庆窑而言,则又多了一项抉择——倘若梁佩秋不配担当东主之位,那么谁来接手偌大家业?当然外面虎视眈眈的有一大堆,可他们谁会真心为安庆窑着想?

王瑜虽然死了,王家宗族还在,怎能眼睁睁看着王家家业毁于一个女子?于是,最该回来、最名正言顺,最能传承王家家业的王云仙,有了重新回来的理由和底气。

他们都很乐见这一天,梁佩秋也是。走到这一步,已无须再在安十九面前演戏,何况王云仙的回归合情合理,任何人无可指摘。

想到那一日在祠堂前的回首,安庆窑的工人们也都心悦诚服。对他们而言,谁是东家不要紧,谁给他们饭吃才重要。

梁佩秋眼看着不成了,迎回昔日少东家,最省事也最安全,不必让他们陷入被任何新东主收拾的威胁。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王云仙抱着王瑜牌位回来的那天,向全镇人宣告了他和梁佩秋的婚约。

他说,“这婚约是家父在世时定下的,她在安庆窑长大,家父怎会不知她是女子?既留她在家,还许以把桩重责,便是对她的肯定和认可。我们一早就商量过了,等到她年满二十公开她的身份,正式迎她进门。说到底这只是我安庆窑一家之事,便有不祥,便遭天谴也由我一人承担,就不劳各位费心了……至于今后,我们成了亲,她就是我王家人,以王家妇的身份继续行走窑间,我想,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吧?”

那一日的王云仙,让所有人忘记了他曾经的混不吝,单为少年人通身的威严所折服。

过了王瑜明路且有婚约加码,对梁佩秋而言,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生机。

不过,这已是后话。

眼前的梁佩秋在冰窖待了一夜,回来后寒热交加,沉沉睡了一觉,次日天刚亮就被安十九的人架去了县衙。

她要面对的远不止女儿身暴露这一个危险。被人五大绑捆着扔到公堂上时,她强忍病腿的痛,啧了声嘴。

麻烦可真多,人还没睡醒呢。

见堂上堂下坐的都是熟人,也没有公开审理,她就靠着梁柱坐了下来,慢悠悠打个瞌睡,露出几分无赖样。

这是在她身上少见的样子。这份闲适自如,或是预料结局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或是自知罪重放弃了挣扎,更或是笃定高人会相助,自己会平安无恙。

无论哪一点,都让安十九发笑。

“梁大东家消失了一天一夜,还不知镇上发生何事了吧?便由本官告诉你,前夜有盗贼闯入御窑厂盗窃冬令瓷,后潜入安庆窑消失不见。此事蹊跷,安庆窑嫌疑重大,或是包庇盗贼的狼窝。不过,本官念着旧情没有声张,只在外面闹出声势全镇搜捕,你可知结果如何?当真有盗贼以为安庆窑安全,于当夜重又潜逃回来,在门口被抓个正着。对方供认不讳,是受了你的唆使才对冬令瓷图谋不轨,你可认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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