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力量先找王云仙,光去下游沿岸还不够,人有可能还在江上,你找几个水性好的,凫水去江心找,江流湍急的地方尤其要注意,那里决定了人最终的流向。”时间就是生命,现在要跑过时间,跑过任何一个渺茫的可能,王云仙才有可能幸存。

“然后呢,眼睁睁看着孙旻杀人灭口,把踪迹和证据都抹掉?那我们这些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吴寅抹了把脸,定定看着徐稚柳。

他以为自己连日不眠不休耳朵出了问题,听岔了或是出现什么幻觉,徐稚柳怎会作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他看着他,一丝不错地看着他,然后,一点点被愤怒侵占全部感官。

“你疯了吗?你当我不要命地跑前跑后,在跟你过家家?就这么收手,那些死掉的兄弟怎么办?徐稚柳,是你把我捞起来的,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他说,“一个居九,一个王云仙,一个事关孙旻乃至你乃至我吴家所有人的安危,一个仅是梁佩秋在意的人,孰轻孰重,不用我跟你多说吧?”

即便在闹哄哄的市井,即便吴寅刻意压低了声音,突然出现的争吵也足以引人注目。马车不知不觉停在偏僻无人的巷弄。

徐稚柳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没有王云仙,就没有梅子苏。”

吴寅哼笑了声:“没有他我也能偷来!”

“你当然可以,只是这么一来,会打草惊蛇。”

“这不是你为一己私利开脱的理由!”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理由。”徐稚柳掀开车帘,指着不远处繁华的街市,给吴寅看他的理由,“守护良民才是正义。”

吴寅觉得可笑:“什么是正义?难道将那狗贼绳之以法就不是正义了吗?”

“如果正义、真相,你我的生死,政治的清明,需要良民牺牲作为代价,那这样的正义是耻辱的,这样的真相是羸弱的,这样的政治是会消失的。”

/

另外一边,安十九从江堤离开,就开始叫周元着手调查此事。王云仙好端端怎会坠江?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待周元去查,已有人等在门上。

安十九再次见到了当初前来调查夏瑛之死的参政。那位堪称妙人的参政,沉着一张脸,叫他立刻找个由头,封锁全镇,捉拿要犯。

安十九一听,猜到和王云仙坠江有关,堆上笑脸对参政道:“您看,今日天色不早了,您舟车劳顿,不如暂且歇下,待到明日……”

不待他说完,郑参政厉声打断道:“事态紧急,容不得一刻耽误。”

安十九点头称是,叫来周元吩咐:“你去御窑厂走一趟,就说、就说前次盗取冬令瓷的那帮贼匪又现身了,今晚必要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们抓获!令城门紧闭,做好每家每户搜查的准备。”

这话听着是照办了,又隐约哪里不对,郑参政欲要开口,被安十九打断,“大人可否告知要犯形貌?否则我这边的人无头苍蝇似的,也不知究竟要抓捕谁……”

郑参政一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画像。

安十九一看就认了出来。

“这位可是福字号大掌柜居九?”

“莫要多打听,照画像找人就是。”

安十九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人确是居九,只不过打着要犯的旗号,不能明言。王云仙前脚坠江,后脚布政使司就来抓捕居九,两者之间一定存在什么关系。

安十九默默看了眼周元,周元会意,领命去办,临走前听到那位郑参政有意无意的敲打:“此事需得谨慎,不可传出一点风声,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因夏瑛一案与安大人有过接触,这几日不免就要在安大人府上多作叨扰了。”

“哪里哪里,这是下官的荣幸。”

之后,安十九又勉强与郑孑虚与委蛇了一会儿,借口准备暮食,匆匆走到外间透了口气。

这个时间他已想到许多事。

一则,郑孑乃孙旻心腹,无缘无故提到夏瑛,必有深意。或许那次调查并非无疾而终,之所以按下不表,是因为时候没到。如今底牌昭示,或是威胁,或是警告,都足以说明事关重大。

其次,这件大事牵涉到了居九,而居九管着景德镇大小钱庄,一看就和钱脱不了干系。

从南昌府回来后,他就已经确定景德镇的大贪官非孙旻莫属,张文思只是一个箭靶子,文定窑消失的数十万两白银定然都进了孙旻口袋。

不过,要如何操作这么大笔数目掩人耳目?他一直没想明白。

如今通过钱庄将两边联系到一起,他顿时醒悟,钱庄流通所有形式的货币,可不就是公款变私款的绝佳渠道吗?

再者,居九既然被追捕,可见双方关系已经破裂。

王云仙坠江,周齐光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郑孑又亲自前来,种种巧合不难说明,居九的失踪不简单,或许在找居九的不止孙旻一人。

安十九深深地意识到居九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找到这个人,就能掌控孙旻,掣肘周齐光,最重要的是,他用所有身家和居九置换了白银,居九手上也捏着他的身家性命。

若不能一举将此人拿下,等待他的恐怕会是和安乾一样的下场。

安十九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理解安乾的赶尽杀绝。

这帮狗娘养的玩意儿,为何就不能放过他?!

小十九:说好的来景德镇养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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