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安不屑道:“捕风捉影,牵强附会,这是东厂惯用的手段。”

“东厂的手段?哈哈哈你怎么不问问,那位柳状元是谁派去的,杨廷谦手握兵部大权,门生故吏遍布军中,指挥辽东铁骑如旋蓬,连皇帝密詔,都抵不过他一道兵部公文啊。”

“杨大人是按朝廷章程办事!”

赵淮安知道,他说的是,东厂伙同锦衣卫密调辽东铁骑入关,参与围剿黑木崖,中途让杨大人觉察,以不合朝廷体制为由,挡了回去。

齐敬轩大笑道:“这样的人,籍贯江西,清流出身,面对柳吉安之问,还敢默然不语,你让陛下怎么想?”

“国政就坏在你们这群正事不干,整天忙著抓內奸的狗阉身上!”

赵淮安冷声骂道,他手腕翻动,寒光灿过,转身对著墙壁又舞动一番,便收剑还鞘,压了下斗笠,疾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秋风微凉。

“咕嚕咕嚕~”

齐敬轩跟跪几步,终是倒在墙角,他拼命按住脖子,鲜血还是如涌泉般从五指间溢出,这一刻,只觉得秋风无比寒冷,双手的力气,也逐渐被抽空了。

“惠娘救救——我—”

他余光警见两只绣花鞋,小心翼翼地靠近,心中顿时生出活命的希望。

“惠惠—帮我喊大·”

女子蹲了下来,看著躺在墙角的齐敬轩,怯生生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受伤了,你快—”

“不,你不是受伤了,你马上要死了,对不对?”

女子双目发亮,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笑意,她猛然起身,又哭又笑,她自由了,再也不用回身后那个魔窟。

胡家在进贤坊,那不是魔窟,却是个冰窟。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脑海里生出无边潮水,拍打著又黑又冷的礁石。

胡惠娘眼神逐渐空洞,购著朝大街上走去,头也不回。

“贱人!”

齐敬轩双目圆睁,咽下最后一口气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只剩蒙蒙微光,远处似有炊烟升起,酒菜的香味,不知从何处飘来,东厂人马赶到时,只见著三档头的户体,还有墙上刻字。

“赵淮安誓杀东厂阉狗!”

是夜。

东厂精忠堂上,火光通明,昨夜虎牢重囚被劫、齐敬轩今夜被杀,两记重锤接连打中心窝,曹少钦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端起茶碗,又重重扔了出去。

“废物!”

那只银碗並没有看上去的牢固,与地板接触瞬间,裂成四五片。

“区区一个赵淮安,將东厂搅得鸡犬不寧,冷子凤、齐敬轩,两个废物,一个被耍得团团转,

一个自己丟了命,你让外界怎么看我们?”

“纸糊的老虎吗?”

六名掌刑千户若寒蝉,许久,见没人说话,贾廷道:“督主息怒!属下以为,当务之急,是搞清东厂的敌人是谁?”

赵吉不屑道:“这还要搞清什么?他自己留下了名號,赵淮安,杨廷谦的同党,回来替老主子报仇,虎牢劫囚,杨昭杨芸不是都被他救出去了吗?”

贾廷脸上敷了层白粉,表情略显僵硬,不管说什么,嘴角都带著淡淡笑意,年龄虽长,眼神却透出精明干练来,双手骨结粗大,武艺应该也不浅。

他没理会赵吉,看著曹少钦道:“可是赵忠也被救走了。”

曹少钦眼神微变,露出一抹凶光,他从座椅上缓缓起身,除了死掉的齐敬轩,下到厂狱的冷子凤,还剩六位掌刑千户,却无一人是赵淮安的对手。

“你们都下去吧,这几日,都不许单独行动。”

“属下遵命!”

眾人走到门边时,又听曹少钦道。

“贾廷留下。”

精忠堂上,只剩两人。

“督主。”

“你继续说。”

“是。”

贾廷对曹少钦单独留下自己,並不意外,整理了下思路,道:“赵淮安救走杨氏姐弟就算了,

为何还要带走赵忠?”

曹少钦面色阴沉:“你说为何?”

“一匹独狼,其实不算可怕,只要我们严加防备,縝密布置,骗他露出马脚,无非时间问题,

就怕这匹独狼身后,还有別人赵忠可是昭德宫死士啊。”

曹少钦沉声道:“你是说,赵淮安与昭德宫勾结到一块去了?”

贾廷低声道:“未必没这种可能,杨廷谦的敌人,不止有东厂,还有锦衣卫、西厂,赵淮安要报仇,为何只对我们下手?另外两家,问也不问,又出手救走赵忠”

曹少钦看著贾廷,沉默半响,他心中隱隱有个计划,之前对冷子凤提过,结果赵忠被救走,通过其他人作供,分量就轻多了。

贾廷轻声嘆息:“有陛下宠爱,万贵妃便是金刚不坏之身,再这么下去,她將东厂拆得骨头不剩,我们却无法还击。”

现在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东厂力保素氏母子,籍此与昭德宫对抗,目的便是在龙种新君身上下注,將来收穫万倍之利。

“陛下只要素氏诞下龙子,並不想得罪昭德宫,属下担心,素氏生產之后,东厂没了利用价值,陛下还会为我们挡下万贵妃的怒火吗?大明或许有了后继之君,可东厂还等得到那一天吗?督主你等得到那一天吗?”

曹少钦看了眼贾廷,有些惊讶於此人的见识,他受封武昭伯之日,就想到了这层利害,煊赫富贵下,藏著帝王的冷酷无情,还有自己面临的绝境。

他忽然问了句:“面对绝境,该怎么办?”

贾廷答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曹少钦冷笑道:“你说的没错。真正要防备的,不是赵淮安,而是昭德宫,可惜整个东厂只有不知他们是没想到,还是不敢说?”

贾廷笑道:“或许都有吧。”

“如何对付昭德宫?”

“属下以为督主心中已有定计。”

“本督主现在是要你说!

贾廷上前从步,轻声说了两个字:“素氏。”

佑弗帝有两片龙鳞,一个当然是无条件、无底线宠信的万贵妃,另一个则是,怀了龙种的素氏,要想左右皇帝,只能让两片龙鳞打上。

“属下有个一石二鸟之策,既可以让陛下疏远乃至厌恶昭德宫,又能调出赵淮安那些斜党余孽,还可以使陛下继续倚重督主。”

曹少钦道:“这该叫一石三鸟!”

贾廷笑道:“督主英明。”

他们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就算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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