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灵气紊乱,忽风忽雨,彤云压得极低。人力有时穷尽,佛门僧眾终於看到了一线曙光,正当他们欢欣鼓舞之际,道门诸派姍姍来迟,赶到了东海之滨。三圣宗掌门滕上云抢在最先,遥遥望见申元邛陷於困境,心中先是一喜,旋即又一沉,空藏此番连禹鼎都请了出来,可谓势在必得,相形之下道门实在太过保守,留下重宝镇护宗门,全不顾大局……

埋怨归埋怨,滕上云也藏了一手,龙象寺有禹鼎,三圣宗也有一宗金仙遗宝,唤作“临湖铜殿”,长年沉在月湖之底,知者寥寥无几。不过此举並非出於私心,铜殿重逾万钧,宗门內无人能用,当年影道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唤了几位长老一起动手,欲將铜殿启出,结果扭了腰,足足躺了大半个月才起身。没错,不是道行不足,法力不济,又或者神通不够,单纯是因为那东西太重,抬都抬不起,更不用说挪出月湖了。

如果有人能祭炼临湖铜殿,不让龙象寺禹鼎专美於前,夏土佛在前、道在后的格局或许能换上一换,至少挣个平分秋色的均势,但临湖子高估了三圣宗的后辈弟子,重宝沉於湖底,形同虚设,已经很多年没人动念了。想到这里,滕上云有些唏嘘,宗门不幸,后继无人,他最好的徒弟筱雅枝,心思活泛,精细能干,却也不是重振三圣宗的中流砥柱……

滕上云坐山观虎斗,肚子里乱七八糟转著念头,道门诸派有样学样,谁都没有插手的意思。佛门眾僧虽然不齿彼辈行径,却也没有太过气愤,首恶已被困於“五行归元链”下,待到灯枯油尽,摄入禹鼎內重重镇压,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逃脱不得,何必落个“道门鼎力相助”的口实,平添一番瓜葛!

申元邛以一己之力拖住佛门诸寺的高僧,局势渐趋於明朗,阴神阳神双剑杀伐凌厉,却无法一举斩开“五行归元链”,究其原因有二,一则阴神剑祭炼未久,终未能如臂使指,二则禹鼎乃佛门至宝,鼎不破,法不败。既然佛道二门差不多都到齐了,他也无须再留手,申元邛神念探入海底,將临湖铜殿轻轻一挑,剎那间海水旋起一个巨大的漩涡,一物嗡嗡作响,腾空飞起,化作一道金光狠狠砸向禹鼎。

变生不测,临湖铜殿骤现於世,滕上云窥得分明,“哎呀”大叫一声,脸色剧变。当年影道人分开湖水,欲启出金仙遗宝,滕上云恰逢其会,亲眼目睹铜殿模样,高不过数尺,流光溢彩,神韵天成,印入脑海须臾未忘,此刻一眼就认了出来。申元邛,申长老,他,他,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將铜殿窃去,占为己有!

临湖铜殿如流星坠地,狠狠砸在禹鼎之上,时光剎那间停滯不前,数息后一声巨响,空藏首当其衝,“金刚不坏之身”寸寸破碎,周身毛孔尽开,血雾丝丝缕缕升起。他长嘆一声,双掌合十,朝申元邛苦笑道“申观主神通广大,老衲甘拜下……”话音未落,身躯已化作齏粉,湮灭於世。

方圆十丈內佛门高僧尽皆倒地,禹鼎颓然坠地,歪在一旁滚了半圈,“五行归元链”无以为继,化作凡铁散

落一地,申元邛收回临湖铜殿,举步上前收割神魂,佛门僧眾但凡修持过炼魂功,无一倖免於难。如此有恃无恐,恣意妄为,却无有一人敢上前阻止,龙象、揭諦、石窟三寺的高僧死伤殆尽,佛门经此一战,元气一落千丈,再不能与道门相爭,然而滕上云等看在眼里,却冷在心里,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

申元邛收尽神魂,將目光投向道门诸派,冷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诸位围攻我棲凡观,此仇不共戴天,今日送上门来,正好清算一下新帐旧帐!”

滕上云眼皮一个劲跳不停,脸颊抽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断断续续道“申观主误会了,此番……此番……”欲待分辨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看他一步步逼上前,头顶双剑盘旋,隨时可能落下,一时间如坠冰窟,连反抗的勇气都烟消云散。

苍海派掌门霍正阳见势不妙,暗地里打了个手势,不动声色向后退去,申元邛偏转目光落於他身上,虚空之中金线闪动,若隱若现,霍正阳大叫一声,周身法宝如焰火炸开,此起彼伏,撑不了数息便碎尸数段,一命呜呼。苍海派门人目睹掌门惨死,悲愤交加,然而申元邛凶焰不可一世,掌门毫无还手之力,死得太快,眾人都被震慑住,呆若木鸡,无人敢轻举妄动。

这是示威,赤裸裸的示威,佛门已经被打残了,道门很快就要步其后尘,当务之急是如何打消申元邛的杀意,贏得喘息的时机。滕上云心念急转,望著倒地的僧眾,隱隱猜到了什么关键,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匆忙抖了抖衣袖,示意徒儿出面应对。

筱雅枝长嘆一声,上前数步稽首见礼,涩然道“申观主明鑑,此番是我三圣宗犯下大错,听信佛门挑唆,围攻棲凡观,理当认罪。”

申元邛停下脚步,望著她幽怨俏丽的面容,稍稍收敛几分杀意。他无意將夏土佛道二门赶尽杀绝,如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网开一面也无妨,他真正的大敌不在此界,而在天庭,並且他已经意识到,青溪子很快会捲土重来。

对方的反应证实了筱雅枝的猜测,她咬著牙道“申观主一剑镇护澄心殿,棲凡观安然无恙,不过大错既然铸就,说什么都是託词,我三圣宗……三圣宗……”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师尊一眼,见他微微頷首,有了些底气,继续说下去,“愿奉棲凡观为上宗,尊申观主为盟主,如有差遣,绝不推辞!”

一石激起千层浪,道门诸派没料到筱雅枝竟卑躬屈膝到这等地步,尊其为盟主也就罢了,以下宗奉上宗,自污自贱,三圣宗脸面何在?眾人齐將目光投向三圣宗的掌门长老,见他们面面相覷,神情透著古怪,却並不觉得是耻辱,心中顿时大警。

滕上云心中苦,有苦说不出,持临湖铜殿者,即为三圣宗太上长老,这是宗门世代相传的明训,旁人或许不知,他这个掌门再清楚不过,以下宗奉上宗,总好过灭门绝嗣,好过以旁宗奉主宗,三圣宗不能毁在他手里,这是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坚守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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