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並不甘心止步於此。上境尽头亦非无路可走,听闻有上尊大德,执拿完整法则,立於诸界万界之上,曹木虽不能至,心嚮往之。这一点点微弱的念想,最初只是星星之火,在他胸腔中点起火苗,越烧越炽热,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天帝在离开之时已断定了他的命运,半部法则跳不出此界,终其一生,只能困守於三界之地,跨不出那登天一步。
山中无甲子,不知过了多久,曹木终於等来了机会,一缕异样的气意潜入王京宫,停留於他跟前,任凭他攫取。修持到了曹木这等境地,一切阴谋诡计已无所遁形,他稍一触碰便瞭然於胸,这一缕气意来自上尊大德,欲借他之手钉下一根暗桩,推动道法侵蚀三界,进而掀翻这一处天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很清楚这意味著什么,但这一缕气意中蕴含的玄妙道法,能助他摆脱眼前的困境,继续往上走。
曹木权衡利弊,患得患失,还是克制不住胸中的贪念,將那一缕气意接了下来。他想得很清楚,天帝业已离开三界,再不会回来,梅真人凭空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他放过这个机会,李老君和列御寇也不会放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谁又不想看一看诸天之上的风光?事实证明,曹木的决定没有错,那一缕气意別开生面,令闭塞已久的瓶颈渐渐鬆动,乙木法则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正一分分补全,进展虽然慢如龟爬,却令曹木看到了希望。
然而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价格,曹木踏出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上尊大德隔空传意,要他做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难道他还能推脱?吃到肚里容易,吐出来就难了,有所赐,有所求,这才是应有之意。他眯起眼睛,拇指掐住食指指肚,很快下定了决心,催动“镇魂高牙纛”,唤出真灵“蚀鬼”,低声关照了几句。蚀鬼眸光闪动,点点幽光忽明忽暗,咬破手腕,落下一滴暗红的鲜血,重如铅丸,径直掉落在地,来回滚动数圈,由浓转淡,渐次消失不见。
曹木微微鬆了口气,蚀鬼一具精血化身,隨风化形,潜入下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动静不大,天庭无人会在意,事成之后就地湮灭,神不知鬼不觉,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至於这番举动的后果,他懒得去想,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轮不到他,也没人愿意他操这个心!
一滴精血悄无声息离开天庭,消
失在极天深处,循著冥冥中一线指引,风驰电掣撞入下界,水汽氤氳扑面而来,坠落处竟是浩瀚渊海。天地在一剎那有所感应,却什么都没发现,再度平静下来,过得片刻,精血已沉入海底泥沙中,酝酿片刻,渐次鼓胀成形,化作一青面獠牙的厉鬼,灰黑的妖纹从头覆盖到脚,遍布每一寸肌肤,如同刺青深入肌理。
过得片刻,那厉鬼打了个冷战,双眸驀地亮起两团神光,稍纵即逝,转动头颈打量片刻,双脚一蹬,如游鱼般窜入海中,瞬息横掠百丈,留下一团团迴荡的漩涡。他在四下里游弋,倏来倏往,似乎在寻找什么,正逡巡间,一条硕大无朋的龙鯨扑动双鰭缓缓划过,那厉鬼抽动鼻孔嗅了嗅,无声无息追上前,慢慢张开嘴,从嘴角开裂至鬢角,半个脑袋往后仰去,露出黝黑溃烂的牙齦,淤血淋漓,没有半颗牙齿。
他狠狠咬在龙鯨背上,如一条小鱼吸附於庞然大物,隨著龙鯨遨游四海。
那龙鯨乃是开智结丹的妖物,一身血气浩如烟海,却不通修持,只觉身躯渐渐虚弱下去,似乎中了邪,正纳闷之际,脑子也隨之糊涂起来,意识急速泯灭,转眼便魂飞魄散。那厉鬼將龙鯨吸成一具乾尸,意犹未尽,蠕动大嘴,连皮带骨一併吞入腹中。他身量不过中人,肠胃却如无底洞,偌大一条龙鯨从头到尾囫圇吞枣,肚皮却只鼓胀了些许,稍稍一运气,便炼化殆尽。
吞下一整条龙鯨,稍稍消除几分飢乏,毕竟从天庭潜入下界消耗甚大,须得好生补充一番。那厉鬼並不急於干正事,继续在渊海遨游,专挑龙鯨这等血气充盈的庞然大物下嘴,折腾了百余日,一身精元渐满渐復,这才浮出海面,乘风破浪,一路投夏土而去。
双脚踏上陆地,那厉鬼使了个神通,化作一黄冠道人,鞋拔脸,鹰鉤鼻,三角眼,容貌十分凶恶,低头照了照水面,心中十分满意,哈哈一笑,捲起一道黄烟,滚滚而去。行不数日,他来到一处崇山峻岭之中,古木参天,人跡罕至,七拐八拐深入密林,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响,他近前去俯下身,痛痛快快喝了几口山涧水,清洌甘甜,沁人心脾。
坐在山涧旁的白石上,静静等了片刻,忽听得些许窸窣动静,扭头望去,一宫装女子分开草木缓步而出,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流露出询问之意。那厉鬼起身稽首见礼,忽然肩头一沉,倍感压力,他僵立了片刻,沙哑著嗓子道“高牙见过大人,有何吩咐,请大人示下。”
那宫装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道“你家主人如何称呼?”
他有些犹豫,似担心泄密,又不敢直呼其名,那宫装女子看出几分端倪,道“无妨,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天地亦不得与闻,但说无妨!”
高牙脸皮抽搐几下,沉声道“大人动问,高牙不敢隱瞒,某家主人,正是王京宫曹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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