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要多少?”“天子令杨国忠参与其间,秦某就已经有预感,冯昂或许会逃脱唐律的制裁。”说到此处,秦晋话锋一转,“使君如果气愤难平,可将斩候决的消息瞒着冯昂,让他多提心吊胆一日也算惩戒了!”

秦晋的名字从贵妇口中吐出,立时便落入了百无聊赖的韦娢耳中,令她精神顿时一震,也转过头来,仔细的听着这些隐秘之事。

“下吏明白!”

王寿没有别的办法出一口胸中恶气,对秦晋的法子却觉得可行性很高。于是就将杨国忠的嘱咐抛诸脑后,严令不许任何人与冯昂多说一句话,更不许告诉他斩候决的消息。

要知道,钱债好还,人情债却是难还。尤其还是拯救了冯家唯一的骨血传人,这种人情债,却要好好拿捏高力士一番了。

过了也不知多久,冯昂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他试图活动活动腿脚,却发现已经被绳子死死的困住,难以动弹分毫。

“免礼,免礼,又不是朝会,何必如此啰嗦?”

“那恶贼好生可恶,家主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为妹妹出气!”

这一番描述,立时就在贵妇间引起了不小的议论私语,如能拥有一个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男人,试问哪个女人不艳羡,?

秦晋喟然一叹:

“中郎将切不可为此强行上书,徒劳无益且不说,还要将杨国忠和高力士又得罪了一遍!”

眼看着到了掌灯的光景,今日却一反常态,狱卒竟没能按时送来饭菜。

李隆基打断了杨国忠,言语轻松而又透着亲近。

这种说辞和杨国忠公布的版本相去甚远,不禁引起了贵妇们强烈的好奇心。

“臣有罪之人,不敢在君前孟浪!”

秦晋暗叹一声,她哪里知道,冯昂再天子的有意放纵下,已经被杨国忠判了斩候决,也许入秋之后,便免于一死,甚至恢复自由身也是极有可能的。

“嘘!小声些,嚼舌根子,也不怕被传出去……”

然而,从头到尾,杨国忠便没有提审过冯昂一次。杨国忠行事的风格与从前没有半分改变,做事还是这么肆无忌惮,就算有心放过冯昂,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吧?吃相如此难看,岂能不惹人非议?

“刚刚有司来报,冯昂打昏狱卒,越狱潜逃了!”

兴庆宫勤政楼,杨国忠在等候天子召见,此刻的他颇为得意。终于没有辜负天子所望,将嘱托的事办的圆满漂亮,非但如此,还让高力士欠下了自己的人情。

此时就算被禁军抓住,也比不明不白的落在对方手中要强了千倍百倍。然则,蒙面壮汉好像早就有准备一般,以右手做掌只在冯昂的脖颈间,重重一击,整个身子便像一堆死猪肉般,瘫在了地上。

说实话,这种虚应的差事,每每都令她厌烦至极,若非得父兄拜托,才不会日日浸在其中。

裴敬的语气很是无奈,但仍要劝阻秦晋,让他打消这种不切实际,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念头。

王寿愤愤不平的唠叨着,秦晋却是早就气不起来了,所谓斩候决与后世的死刑缓期执行大体相当,虽然名义上要等到秋后处决,但这期间有大半年的光景,只要运作得当,再加上又过了风口浪尖的风头,免于一死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只不过,这些深闺妇人的诗作,却尽是些姹紫嫣红的应景之作,辞藻浮夸,语意造作。韦娢听的多了,便像吃腻了肥羊腿一般,频频皱眉。

小蛮见妹妹如此,也是心疼不已,一向少不得欢声笑语的她,此时竟也时时的轻蹙峨眉。

随从的语无伦次让杨国忠很是不满,便轻声呵斥了一句:

“你我无冤无仇,何必,何必……”

卢杞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却是默认了他的这种说辞。

“还有,任何人,到狱中探视冯昂,一概不允!”

闻听此言,杨国忠的太阳穴突突乱跳了一阵。

卢杞闷哼了一声,他这句牢骚也说出在座所有人的心声。

就连韦娢都禁不住陷入了幻想,如果有朝一日,他也能如此待自己,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值得的。但她很快又被贵妇们的嬉闹声拉回了现实。

倒是杨行本阴阳怪气的笑着:“天理这东西从来都不存在,如果有天理,安禄山能谋反?天底下还会无辜惨死的百姓?”

“唉,听说务本坊里挖出来的尸骨足有百具之多……”

这一下将冯昂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等他回头去看时,地上竟还躺着两个不省人事的狱卒,但天色已黑,却分不清是死是活。

夜色的掩护下,冯昂先回了务本坊,但见务本坊外仍旧还有十数名禁军把守。他知道家是回不去了,便又想叔父高力士于长安城中的别院,不如去寻叔父庇护,只要逃出长安城去,便等于彻底得救了!

说实话,百金不是个小数目,虽然他认为自己的命不仅仅值百金,但总不能开口就送人千金万金吧?

……

可任凭冯昂喊破了喉咙,竟没有人回应。由于他所在的牢房自成一室,因此空荡荡的牢房里便只有他的声音在反复回荡。

绝望的冯昂语无伦次着,蒙面壮汉厉声笑着,“你这恶贼的肉确是猪狗不食!”说着,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在冯昂没反应过来之前狠狠的刺了出去,直切冯昂的两股之间。

“如何不知?驸马说起中郎将时,曾赞了一句,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哪管多大的官,统统不在乎。”

李隆基故意卖了个关子,见高力士如此失态,才笑道:“冯昂判了斩候决,杨卿亲自督办的结果。”

韦娢一如往常,日日奔走于长安贵妇之间,由于个性使然,再加上有个身为中书令的父亲,便很得那些公主命妇们的喜欢,年长的将她视作子侄,年轻的则以之为姐妹。

冯昂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答道:“百金如何?”

“莫要胡说,杨相公的布告里不是说了吗,此前公布的数据有误,查实后多为牛羊骨头,人骨不过三两具……”

斩候决对于冯昂的意义不言自明,高力士熟谙官场规则,自然明白,侄子的命算是保住了。但碍于天子在前,不能公然向杨国忠致谢,只能投之以感激的一瞥。

“听说冯昂是高力士的侄子……”

“三两具?那也能信?驸马在禁军中,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三人又闲谈了一阵,李隆基打起了哈切,杨国忠知道天子乏了,便知趣的告退。出了兴庆宫,却早有随从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见对方搭茬了,冯昂便稍稍放心,只要肯谈钱,一切都好说。

非但如此,在王寿的授意下,狱卒们还时不时搞一搞断头饭的戏码,将求生欲极强的冯昂折腾的死去活来。

贵妇们不禁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都给你!”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繁素并没有遭了毒手,只不过是受了惊吓而已,只要假以时日,这段伤口会被慢慢抚平的。

“我的皮肉不好吃,猪,猪狗不吃的……还是给你钱吧,要多少,给多少,只要放了我!”

杨行本被挤兑习惯了,又眯着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丧气归丧气,对付恶贼又何必用光明正大的法子,不还有以毒攻毒一说吗!”

“啊!”

冯昂顿时汗出如浆,对方竟然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官职,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还可能是图财吗?

“相公可算出来的,意外,意外……”

王寿气愤填膺的将此事第一时间告知了秦晋,而秦晋的反应竟大出他的意料,面色平静的没有做任何表示,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般。

“臣杨国忠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何事意外,慢慢说!”

冯昂不说这话还好,刚说了个何必,蒙面壮汉便狠狠一巴掌抽了过来。

杨国忠轻叹一声,杳无踪迹也好,省得他做这个纠结的决断了。

“无冤无仇?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然后去喂猪喂狗!”

“冯昂是高力士的侄子,秦将军不知道吗?就敢带兵杀进去?”

由于有了杨国忠的参与,王寿便对冯昂的处置不闻不问了。直到三日后,一纸公文被送到王寿的案头,他才知悉,杨国忠已经判了冯昂的斩候决。

“秦晋连夜追查,终于查到冯昂的府中……”

韦娢虽然口口声声不在乎韦家人的生死,到头来还是心软了,就算不为别人,想想对他甚为疼爱的阿兄,也只能默默承受这种失落。

一向不喜参与这种议论的霍国长公主竟也突然赞了一句:“为了一个侍妾敢不畏死,也算有情有义!可惜不够理智!”

“年轻气盛,敢作敢当,才是好男儿!”

韦娢扭头看去,说话的是常山公主,听说她家失踪的幼娘几日前找到了,说不定便与冯昂案有关呢。

“常山公主此言却提醒了我,虫娘今岁已经待嫁,招中郎将为驸马,看着倒也合适……”

霍国公主似自言自语,韦娢听在耳中,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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