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振早就料到了将难逃一死,却想不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他原本试图保持体面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但在被神武军军卒押出囚车的那一刻起,双腿竟难以自制的在颤抖,以至于寸步难行,不得已之下才被两名负责押解的军卒半是驾着,半是拖行带到了场地之中。
聚集在东市广场上的百姓们群情激愤,纷纷向他投掷石块与土块,这都将程元振费尽最后一丝力气鼓起的勇气打的七零八落。此时此刻,他才清晰的体会到,什么是丧家之犬,什么是落水之狗。
程元振抬起头来,向席棚内观刑的官员们瞥了一眼,里面同样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晃得他有些眼晕,于是又赶紧低下头来。席棚里的官员不知有多少是被他所迫害过的,现在想必也是人人幸灾乐祸吧。
这种感觉更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着他的骨髓,痛痒难当,又无能为力。
司礼的官员是内侍省的一名宦官,此时拉长了嗓音,逐字逐句的宣读程元振罪状,场上虽然嗡嗡响成一片,竟也压不住他这高亢而又尖利的声音。
而且,这名内侍省的宦官每念完一条,就抬起头来,俯视着狼狈萎顿的程元振。
“……程元振,所述之罪,你可认同?”
程元振无一例外,均予以承认。原因无他,只是在等着将杨国忠那厮也攀咬出来,他相信,以秦晋和杨国忠之间的仇怨,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秦晋你这个竖子,小人,胆小鬼,杨国忠骑到你头上拉屎,却连屁都不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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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情绪终于像爆发的洪水,在一瞬间破堤汹涌而出,将程元振所有的理智彻底淹没。
这极大的满足了围观人群的猎奇心理,距离近的人更是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呼声。然则,席棚内的气氛却只能用今若寒霜来形容,羞辱程元振诚然会使受到其迫害的官员们大感泄愤,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情绪涌了上来,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那就是兔死狐悲之感,谁不知道长安的官不好做?说不准哪一天,程元振此时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终于,杨国忠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一俯身将未及消化的食物一股脑都喷了出来。
早有准备好的刽子手上前来,粗暴的扒掉了程元振破烂污秽的外衫,露出了瘦骨嶙峋的上半身。然而,刽子手却并没有停下来,又去扯程元振的裤子。
在呕吐的一刹那,杨国忠顿生无奈之感,今日如此丢人,来日又不知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席棚之内,有一名官员早就被惊吓的浑身木然,仿佛手脚都已经不再听使唤了。此人正是新晋重返政事堂为宰相的杨国忠。如果不是天子严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必须观刑,他才不会到这里来呢。
此时的程元振已经是心神俱乱,意料中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秦晋居然就放过了这等大好机会,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了杨国忠。而且,秦晋事前拟定的刑罚居然是凌迟,亏得此人前一日与之谈话时还摆出了一副交心的模样,现在想来竟全是装的,目的就是戏耍于他吗?
不过,与杨国忠同一席棚的官员们却全都假装没看到刚刚发生过的尴尬事,谁不知道这位杨相公是出了名的气量狭小,万一因此而结仇,那才是冤枉到了极点呢。
随着心思愈发的澄明,程元振的脸色开始变得灰白至极。
这种阵仗就算程元振也是头一次撞见,人人皆曰可杀,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杨国忠没来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一场当众发难的好戏却要失色不少。
虽然长安的官不好做,但还是有成千上万的官员击破了脑袋也想入京为官,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是值得的。
在这种当众羞辱之下,程元振之所以还能隐忍坚持,有很大原因便是心中怀了希望,怀着将杨国忠也拉下马的希望。
紧接着秦晋又当众宣讲了对程元振处以极刑。一者是针对他本人,施以腰斩之刑。二者是针对他的家族,三族之内尽皆诛杀,三族之外,男子流放岭南,女子卖为奴婢。
但在场百姓的态度,却让他的这一丝隐隐的希望破灭了,都说民意不可违,就算是天子也不会介意用一条无足轻重的性命,来买一买万千百姓的心之所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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