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福来好心，提醒了她一句：“箬儿姑娘，您一声不吭便出府了，我们世子在生气呢！”好半晌后，程明痛苦的声音才响起：“这么多年，你心里一定恨透了我爹娘，恨透了我吧？”
程骕舀饭的动作一顿，勺子磕碰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吃了起来。
众人见只有程明和程骕两人，心中纳闷，稍一打听，听到程明竟然和连紫漪和离了，心中又是一番惊诧。
“表哥……”
已经跟着管家来到院中的马氏回声。
程明也跟着转身，想要给她倒杯水，转身的动作太快了，眼前黑了黑，脚步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了门边，深喘了几口大气。
顾雅箬拧眉，“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出什么事了？”
连紫漪当时变卖程家的店铺和门面时，就在京城里引起不小的轰动，是以京城里的人都在猜测程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怎么来家底都卖了？此间再听闻程家二老自缢身亡，更加印证了猜测。要是搁在一般的人家，自然也不会有人巴巴的凑上去了，可程家不同，程家还有程骕，程骕手里有美颜馆，就算是程家所有的生意都倒了，只有一个美颜馆也足以支撑的。所以，往日交好的人家还有一些生意上有往来的客户都前去吊唁，下人也是打听清楚了，才回来禀报的。
厉飞，……
马氏点头又摇头，“在没有见到你以前，我恨。我恨你将我们多年的情谊践踏，我恨你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不在我身边，我恨你的爹娘，是他们下毒手害死了我的爹娘，让我从一个大家小姐变成了一个乡下的农妇，我真的恨。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你们，我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杀了你们，哪怕和你们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
马氏身体一震，手指动了动：“表哥，知道了？”
“因为你的身世？”
程骕身体僵硬住，半晌才晦涩不明的说道：“你都知道了？”
程骕吃得很慢，一碗粥用了平时两倍的工夫才吃完。放下碗，擦了擦嘴角：“说吧，什么事？”
顾雅箬云淡风轻的说。
“月儿，你怎么会来？”
程骕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程明把三张房契放在了他面前，语气平静：“骕儿，这是三张房契，一张是这座宅院的，另外两张是我在外面的私宅，爹如今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手被摁住，厉飞依然闭着眼，声音冷成冰：“做什么亏心事了！”
下人哪敢这样回去禀报，硬着头皮说：“是程家出事了，老爷让您过去商议。”
程明沉默了一下：“我准备过几日回江南，去陪陪姨丈、姨母，也许以后就不回来了。”
下人，……
厉飞嘴角翘了翘，又很快耷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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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许多年，爹一直忙于生意，很少回江南看看，如今正好，你祖父、祖母没有了，爹也老了，正好回江南养老。”
“爹已经好多了，不用你陪。听爹的话，去吧，晚上早些回来陪我吃饭。”
厉飞没理会她。
马氏猛然瞪大了眼眸。
程骕嘴唇不住的哆嗦，眼中神色也不停的变换。
程明嘴唇动了动，勉强扯开嘴角：“骕儿，坐，爹有话对你说。”
顾雅箬这几天一直没有再去程府，只是留了陆猛在那边。
上来就脱他的衣服，定然是做了亏心事，厉飞心里暗搓搓的想，摁着她的手不觉用了力气。
“你说什么？”
听到连父喊她，动也没动：“告诉我爹，我心情不好，不过去了，免得惹了他生气。”
程明一愣，随即手忙脚乱的把百寿图塞回盒子里，来不及放回原处，只得放在了桌下，慌张的走出去。
程骕不放心，摇头：“美颜馆有人照看，不会出什么乱子，我留在家里陪爹。”
“程家二老自缢身亡了，程伯父和你一样，好几天没吃没喝了，身体撑不住。我把他打昏了，如今府里缺个主事的，你赶快回去！”
等他走后，程明转身，去了柜子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以一个细长的盒子，然后走回了桌边，把盒子打开，然后小心的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仔细的摊开，赫然是马氏绣的那副百寿图。
马氏看他，只是十几日不见，他又苍老了许多，从一个儒雅的中年人，直接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精神有些萎靡，脸色也不是很好，透着病弱的苍白。
“你娘刚才想要来要美颜馆的银子，我让月曦把她扔出去了！”
马氏没喝，看着他满头的白发，脸上涌上心疼：“表哥……”
一夜没睡踏实，第二日早早的过来看程明，一进门，便看到程明坐在椅子上。
程明看向她，眼中带着期盼：“月儿，现在他们已经去天上给姨丈、姨母请罪了，我也会很快过去，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你恨的人，你要高高兴兴的。”
马氏直言说。
连紫漪尖利的嗓音即使隔着房门也吓的下人身体一个哆嗦。
顾雅箬说着，凑了上去，将自己的小脸贴在他的脸上。
程骕嗓音还有些嘶哑，是这些天哭的。
停灵七日，发丧。
“拿着吧，京城没有什么可值得爹留恋的了，爹准备回江南老家去，以后你妹妹那里你要多照顾了。”
“可后来，我见到你，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十几年未有褪去的深情，我对你的恨在那一霎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我不能原谅他们，哪怕他们死，我也不愿意见最后一眼。”
“回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吧。”
四人身体躲在院门外，伸长了脖子朝着院内张望。
顾雅箬搓了搓胳膊：“好冷！”
“我不是为他们，我是为你！”
程骕欣喜万分：“爹，您好了？”
程明背对着她摆手：“去吧，如今我的身份不便你留在府中，记着，等明日你休息好了过来看我。”
“爱是谁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是我现在的爹娘养大了我，他们就是我的亲爹娘，我是他们的亲女儿。”
怪不得当初在清水镇，自己爹娘执意要和月儿单独说话，想必月儿早已知道姨丈、姨母的死因了。在她心里，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的爹娘，又何苦累自己跑一趟。
顾雅箬眉头皱紧：“废话少说，赶快吃！”
程父、程母是真的疼他，他也是真的心痛，数次哭的不能自已。
“程家二老自缢身亡了。”
费尽心力得来的东西眨眼间什么也没有了，还被顾雅箬命人从美颜馆里扔了出来，连紫漪此刻正像死猪一样躺在床上，还没起来的。
程骕猛然站起来，眼睛圆睁：“你说什么？”
一股凉意沁入皮肤内，厉飞不自觉放开了摁住她的手，顾雅箬两手飞快的解开他衣服的扣子，钻进了他怀里，脸颊贴在他滚热的胸膛上，然后用他的衣服把两人裹紧：“还是我相公怀里暖和。”
顾雅箬也站起来，走了出去，看着外面黑沉的天色，眸色悠悠。
父母双亡，夫人合离，儿子不是自己的，程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理由。
“箬、箬儿……”
程骕摇着头，拿起勺子。毕竟好几天没吃饭了，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把第一口粥吃下去，又连吃了几口，胃里好受了一些，手也不哆嗦的那么厉害了。
顾雅箬推门走了进去，屋内的气压低的能冻死人。厉飞坐在软椅上，闭着眼，身上还在嗖嗖的往外冒冷气。
顾雅箬也不再说话，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
听到她的声音，四人全部松了一口气，转身，神同步的都是一脸同情的看着她，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完了！”
程明说完，脸朝下，趴在了床上。
马氏两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程明就那么静静的趴在床上，马氏静静的站着，良久，马氏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程明睁开了眼，从床上慢慢爬起来，走到桌边，弯腰，把盒子拿上来，打开，从里面拿出百寿图抱在怀里，在椅子上坐好，把准备好的火折子拿出来，点燃，对着大床扔了过去。
床纱被迅速点燃，然后是被褥，火光映照出程明带着微笑的脸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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