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就让绾秋留下,告诉海柔,若还要再行一轮,可以取了四时景的杯子过来。她想先回翠萼楼躲懒。看着是和沛柔说话,眼睛却只盯着瑜娘。
齐延却也站起来,双手做揖,“正好请徐五小姐指路。丰之兄盛情,元放今日之事未竟,也要往国公爷的书房去了。”
齐延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好。技艺生疏,指法凌乱。不过……”
何霓云的目光却投在上首景珣的位置。
沛柔的动作并不重,那托着杯子的木盘却飘了很远,在段露心跟前停下。
沛柔只是有些为齐延难过,他父亲诚毅侯常年在西北,眼中也只有世子这一个儿子,他的整个童年,似乎也真的只有何太夫人一个长辈疼爱他。
有半年不见了,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许。一身竹青色玉竹纹直缀,腰间缀着一块梅竹纹的玉佩,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并非是女子不能牺牲。可古来和亲,有几人能得善终,以她们婚姻换来的和平如此短暂,不过是做下决策的士大夫掩饰太平,麻痹自己罢了。”
春日便如今日一般,与他一同赏一池春水吹皱,听唳唳鹤鸣;夏日赏脉脉蒹葭,袅袅水芝;秋日坐在鸥鹭亭里煮一壶茶,残荷听雨;冬日饮绿蚁新酒,人鸟声俱绝,万物一色。
齐延不置可否,继续追问她,“你觉得女子就不能牺牲?”
她刚在碧波台上坐定,轻轻试着弦音,抬头却见几个少年在往这边过来。
何霓云身后是三叔母杨氏任浙江布政使那位族兄的儿子,他如今在燕京的国子监上学,预备明年春闱。
“与国公爷谈话,使我受益良多,你有这样的父亲,实在是一件极其幸运之事。”
段露心饮尽了杯中酒,便开口道:“年年雪里,常插梅醉。挼尽梅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
她习的是工笔,巧密而精细,既得梅之形,更得梅之魂。
沛柔弹的是《昭君怨》。她的技艺其实并不娴熟,也只是胜在情致罢了。
等赏过了画,再去看签,上面是一朵白色栀子,“晚来骤雨山头过,栀子开满院香。”
齐延又饮一杯酒,笑了笑,“倒是和定国公说的一样。”
沛柔正要拒绝,就听见柯明叙道:“方才万世妹一舞,虽然只有一人,却有金戈铁马之势。”
今日是她的春宴,他怎么会过来的。
“可惜即便以国公爷的的地位,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至此,十二月令纹杯已经俱都有主,众人就站起来,品评方才所作的有形之物。
只是玩意儿罢了,她也没有深想。
沛柔只做未觉,见众人皆已落座,想了想,挑动了第一弦音。
沛柔坐在碧波台上,把一切都看的清楚。齐延却是在最后入座的,他眼前的位置是空的,是沛柔原先的位置。
丰之是沛声的字。
其实在座的还有不少小娘子没有得过杯子,此时都翘首以盼。
“不。我同情的是古往今来所有被送去和亲的公主,我为这世间所有无谓牺牲的女子难过。这不是她们应该承受的命运。”
领头的是景珣,而后是沛声、柯明叙、万长风、常毓君,以及几个她不认识的少年,走在最后是齐延。
沛声才在赵五娘身后坐了,她就回头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沛柔知道他指的是昭永九年新年宫宴那一次,她叫他忘了,他却还不肯忘。
前生她常常一个人在静湖边散步,今日是她前生祈盼多年而未得之景。
她想起上巳节被他拒绝之后,夏日里她独自一人在静湖边散步,接天莲叶无穷碧,无穷碧是伤心碧。
沛柔总是忍不住要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只可惜暗香无情,并没有眷顾她们。
赵五娘一直注意着齐延,见他坐下,向着台上的沛柔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和亲换来的和平不是真正的和平。真正的和平是要战场上的将士们一刀一枪的拼杀而来的。只有武力威慑,他们才会真正的畏惧和臣服。”
想到这里,她又意兴阑珊起来。周遭有众人热闹,她只觉得自己此刻的悲伤格格不入。
难怪她喜欢梅山先生的画,如今看来的确已经得其七分神韵。
前生她和柯明叙订婚,羡煞一众燕京少女。
沛柔就问他:“我方才弹的不好?”
柯明叙这一笑之间,熙和园五分春色也尽数黯然。
沛柔一路沉默着将他送到了南边的园门口。她站在原地,目送他前行。
齐延才走了四五步,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问她,“往后我们能做朋友吗?”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之时,他身材颀长,落在青砖地上的影子更长。
沛柔笑了笑,拂去了肩上的落,而后道:“不必。”
齐延没有问为什么,把落在沛柔身上的视线收回。转过身去,往前数百步,没有再回头。
(本章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