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齐思番外（二）
永靖七年，安定了十余年的蜀中战事又起。
四叔父在他更年轻的时候曾经二进蜀中平定苗乱，这一次，他也同样向今上请缨，往蜀中去平乱。
这一夜，齐思是主动去嘉懿堂找他的四叔父的。
他已经是诚毅侯世子，蜀中有战事，他没想过要退缩，自然是要跟着四叔父一起去蜀中战场的。
除此之外，他也有一件事要同四叔父说。
这一次四叔父没有在作画，而是将嘉懿堂中所有他曾经为四叔母作的画，还有从前四叔母留下的一些手稿，全都放进了面前的一个火盆中。
纸张源源不断，火焰便永远燃烧，燃烧出无尽的光和热。
“直到天人永隔，或许也没有办法将所有的误会解开。两情相悦，却没法两心相知，实在是人间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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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夕阳的余晖散尽，夜色无声的降临，四叔父回头，才发现了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他。
话说到这里，即便不舍得，他也要说了。
四叔父战死在第二天的夜里。
出征之前，做此不详之语。但四叔父毕竟是四叔父，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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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四叔父是不希望他像他一样，阴差阳错与所爱的人错过。他已明白了。
齐思进了大帐的时候，四叔父正一个人对着沙盘出神。齐思不想打扰他，在一旁站了许久。
四叔父沉默了片刻。
几乎每一页上，都有他落在上面的泪，褶皱了纸笺，那是他对她的情意。
四叔父怎么会舍得将它们一并焚毁。
齐思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此去蜀中，苗人几乎已经倾尽全族之力，不知道这场仗会持续多久，这是其一。”
将那些画作付之一炬齐思尚且可以理解。四叔父常常嫌他为四叔母作的画不好，有时候费了半日绘就的一幅画，很快也会被燃成灰烬。
明月皎皎，照亮了燕梁男儿。能够还乡的在月色下痛哭，为自己，为同伴。而许多的人，只是离家万里，无人安葬的白骨。
又有多少征妇，边庭路不识，身如昼烛。燃到尽头，一生都无法再安眠。
四叔父的金甲碎裂，鲜血汨汨，染红了他整个胸口。齐思想替他捂住伤口，可那血止不尽，从他的指缝间滴落，落在尚未化尽的雪地上。
苗人首领的长枪没入了他的胸口，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提起剑，斩下了他的头颅。剩下的苗人溃散，再也没有了与燕梁大军一战之力。
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过来，每一个初入战场的少年，总是会有一点迷茫的。
“有些遗憾不需要弥补，有些遗憾已经不能弥补，还有些遗憾，我如今正在弥补。”
四叔父见他仍然不走，却也不开口，把目光从明亮的火焰上移开，落到他身上。
*
他其实早已猜到了，那一定是四叔母做给他的。
原来这里不光光有四叔母住在嘉懿堂里的时候的手稿，还有四叔父写给她的信。
方才四叔父的眼中有光，那是火焰的光芒。而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年苦苦的思念，终于把一个明明已经功成名就之人眼中的光亮都磨灭掉了。
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若是没有这场战争，他也很快会迎娶他的妻子。有幸与人两情相悦，所以他其实早已经明白了，他的母亲究竟是因何而早逝的。
四叔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更深沉了，“这是何意？”
四叔父是主将，虽然住在军营正中的大帐里，一应供应却坚持与普通将士无异。
四叔父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再追问。而今夜他想说的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说出口。
这是他们的夫妻密语，是他们分离之前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
齐思觉得自己受到了鼓舞，可没过多久，他又有了一个更想问的问题。
“你是想问问你与林家三娘的事情么？我已经叫人安排下去了，请了万长风万将军来做媒人。”
那张信笺一直飘落到那幅尚未被取下的，四叔母一身红衣，坐在马上的画像前。齐思把它捡起来。
眼泪要比鲜血和冰雪更热，积雪消融，露出雪下初生的青青春草。
齐思没有多言，恭敬地应了是，拿了那幅画，转身出了嘉懿堂正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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