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莹吹的样子很冷,方才在太夫人面前有过的一丝愧疚也尽数消散了。她冷漠的看了张氏一眼,提了提裙摆,在太夫人面前跪下,仍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优雅姿态。更何况,张氏连齐延的孩子都容不下,又怎么能容得下实际上是与她斗了一辈子的妾室卢氏的亲外孙呢?

张氏便道:“事已至此,夏氏的罪责无可逃脱,她也辩无可辩。我是她的婆母,没有能将她约束好,这是我的过错。”

她并不觉得齐延有做错什么。

张氏先时说将夏莹吹交给太夫人处置,她不愿意,要她自己来处置。如今她要自己处置,太夫人又要步步紧逼的追问,还要以权势威压。

即便是她偶然的问候也透着那么几分沛柔都能觉察出来的假,齐延是她的亲生儿子,他怎能不知?

她伸手去拉夏莹吹,夏莹吹却不动,她也就由着她了。

“对待公婆祖母,虽说不上殷勤,可晨昏定省也几乎日日没有落下,每有病痛,亦是常常侍奉床前。”

沛柔转过头,对太夫人笑道:“诚毅侯夫人,虽不如国公夫人,听着好像也有几分威风。那我也是您的孙女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您说是不是?”

张氏却似乎并没有惧意,只是道:“今日是我叫你过来看望徐氏的不错,可你在她的药中下药,难道也是我教你的?”

“思哥儿有你这样一个娘,将来如何还有前程可言。”

弃卒保帅,这卒原本也是她不要的,真是好算计。

这招数也实在是太老了,可夏莹吹其实并不惯熟于这些事。她出生于夫妻相得,姐妹友善的翰林之家,哪里懂得内宅斗争之事。

他从生下来,便被抱到了何氏屋里。他只是一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小婴儿,在哪里成长,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世子要承袭爵位,恐怕侯爷得即刻便过世了才行。大哥的身体究竟如何,娘比我要清楚的多。”

沛柔一直以为前生她就已经很爱齐延,很了解他了。

“乡君满口‘心思’,‘心思’的,你与四弟又存了什么心思?既然对爵位无意,为何不在分家文书上白纸黑字的写出来,也好大家干净。”

“其实我倒是一直有一个问题要问问娘,同样是您的儿子,为何您对元放便要这样绝情。”

沛柔便轻轻笑了笑,“二嫂和我大姐姐关系最好,曾经也受过我祖母的教导。方才见了祖母不行这样的大礼,怎么忽而又跪下了。”

她们祖孙说的热闹,一回头面对的却是齐家人怨怼的眼神。

“侯夫人若是真的愿意让我来处置,我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内宅的事情也未必就能在内宅止。既然如此,便报官吧。”

沛柔只是冷笑,“三嫂这话说的好生有趣,如今诚毅侯世子的位置是大哥坐着,元放他原本就不是世子,为何要把原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写进分家文书里?”

“若是这后者,三嫂岂不也是该死,该在这里跪着了?”

“敢问娘,媳妇如何不贤不孝了?二郎过世九年,这九年我一直都呆在诚毅侯府中抚养思哥儿,连娘家都很少回去。”

若他只是不知进取,没有前程的纨绔子弟,恐怕他也并不会为此感到多伤心。求不到母亲的怀抱,他还有很多别的慰藉。

等了片刻,张氏才开口,“如此不贤不孝之女,我诚毅侯府也不敢再留了,便一纸休书发还本家,往后由我亲自抚养她的儿子。”

沛柔话一说完,除了太夫人,屋内众人的脸色都是数变。

沛柔有时候实在想念他,夜间便把他的衣裳放在枕边,闻着上面淡淡的皂荚香才能入眠。

“我从前怜惜她,不过是因为她青年守寡罢了,没想到便将她纵出了这样不该有的心思来。”

“方才娘说二嫂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心思指的究竟是二嫂不该给我下药,还是二嫂不该起了为思哥儿争爵位的心思?”

又对陆嬷嬷道:“阿陆,把齐二奶奶扶到一边去,我并不想看见她。”

沛柔没有见过当年夏莹吹和齐廵是如何相处的。可从前生夏莹吹曾和她说过的那些事情来看,他们应该也是十分相爱的。

沛柔摇了摇头,“不是您说不上话,是您不肯说。元放他其实一直在祈求您的关爱,只是您也从来都没有给,一点都没有。”

此言一出,夏莹吹更是如被抽走了精神一般,瘫软了下去。张氏没有什么事情能拿捏夏莹吹,便只有卑鄙的以她的儿子威胁她。

前生她认识他的时候,那些都是过往的事情了。他已经把所有的痛苦都消弭于无形,努力的云淡风轻,他经历过的事情只存在他一个人的心里。

今生是不同的,在他经历很多痛苦的时候,她从旁观者,一路成为了与他并肩的妻子。

她的确应该感激上天的安排,没有让她今生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后来这个运筹帷幄,什么事情都能处理的很好的齐延。

只有看过他的冷漠,才能明白他的无助和脆弱。

她也不会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她也可以是他的臂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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