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又给皇帝讲了两段太祖开国时期的往事,以供借鉴。
前朝的末代皇帝荒淫残暴,以至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逐鹿问鼎者数不胜数,互相攻伐兼并,最后剩下三股最重要的势力,太祖建立的大楚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伙势均力敌的对手。
北方的赵国由庄垂创立,与太祖韩符一样,庄垂也是豪侠出身,成名更早,地位也要高得多,在祖父那一代就以行侠显名,到他这一代,家族中的男子几乎都以行侠为事业,庄垂名声最响,被称为“江北第一豪侠”。
太祖逃亡期间,也曾是庄家的座上宾,与庄垂相谈甚欢,彼此引为知己,却在争夺天下时反目成仇。
若论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庄垂比太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一个简单粗暴的规矩:无论谁得到过庄家的帮助,哪怕是间接的帮助,就是欠下庄家一笔债,这笔债必须连本带利偿还,有时候要以命来还。
即使规矩如此苛刻,北赵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当时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吸引众多豪杰前来投奔,原因很简单,庄家简直就是出将帅的窝子,随便拎出一名十几岁的青年,都能带兵打仗,大家宁愿背负巨债,也愿意追随最有前途的主人。
等到尘埃落定,大家回过头再看,发现庄王之所以会一败涂地,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子弟太多,阻塞了其他豪杰的晋升之路。
如今正在发生叛乱的齐国,当年也是一股强大势力,与豪侠出身的韩、庄两王不同,齐王陈伦身世高贵,祖上十世为侯,经营齐地数百年,早就被当地百姓认为是无冕之王,一呼百应,是最早称王的势力之一。
第一次被征询意见,韩孺子反而不适应,翻翻桌上的书,想了一会,说:“太祖,朕想知道太祖为何能够夺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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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罗焕章叩见陛下。”新师傅没有特权,所以要行正式的跪拜之礼,令韩孺子意外的是,平时飞扬跋扈的东海王,居然避席还礼,比面对皇帝要恭敬多了。
“机谋权诈、好勇斗狠即是握拳。”罗焕章一拳击出,他不是武师,这一拳没啥气势,“拳头能打人,却不能附人。太祖会用拳头,庄王、陈王也会用拳,握得还更紧一些。可庄、陈二王一朝兵败即如山倒,太祖虽屡战屡败却总能东山再起,是因为太祖懂得松拳之道。百姓苦于苛法已久,太祖行仁义恰如久旱甘露,因此而得民心。”
“仁义。”罗焕章吐出两个字,郑重得像是太庙里唱祝的礼官。
“陛下再看,拳已成实,还能握住什么?”
“能说得详细一点吗?”韩孺子有点失望。
自己冥思苦想而不得的答案,大儒肯定早就有了定论,韩孺子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罗焕章自称“草民”,那就是没当过官,也没有爵位,韩孺子想起东海王说过的一句话,脱口道:“你是东海王的师傅吧?”
“陛下肯定听过一些闲话吧,说什么太祖心狠手辣,靠背信弃义夺得天下?”
韩孺子越发纳闷,虽说太后与上官家已经和解,毕竟仍存在竞争,她居然将东海王的师傅召进宫,实在是不合常理。
罗焕章放缓语气,伸出右手,慢慢握拳,“陛下请看,曲手为拳,握东西是不是更牢?”
“可曾有人对陛下说过这些事情:前朝拥兵百万,耳目遍及闾巷,及至官逼民反,群雄并起,区区两年间,末帝焚宫自杀,身殒而国灭,为天下笑;东齐地方千里,连城数百,陈氏十代为侯,可谓根深本固,待到楚、赵并攻,数月间齐国沦陷,随齐王殉难者八百六十余人;北赵地势险要,庄王之强天下无双,猛将上千,精兵三十万,人人以一敌十,蹂躏诸侯、践踏江山近五载,一朝战败,锐气消亡过半,再败,心中恍惚不知所出,三败,庄王刎颈自杀,宗属降楚,精兵猛将尽为太祖所用。”
“当然。”
“罗师见谅,朕从小失教,难得听到圣贤之言,所以有时候会乱说话。”韩孺子急忙管住自己的嘴。
“陛下睿智,提的问题很好。”
罗焕章告退之后,东海王对皇帝说:“苦日子才刚开始,好好享受吧。”
罗焕章目光变得严厉,再加上那道小刀似的鼻子,没一会就让皇帝垂下头,反思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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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焕章皱起眉头,“到底是谁教陛下这些东西的?对太祖怎可如此不敬?”
下午的武学比较平淡,孟徹说得多动得少,有些敷衍,侍从们也不在意,捉对比拼,玩得很开心。没人敢跟皇帝动手,韩孺子就自己活动腿脚,几次看向角落里的孟娥,想跟她说句话,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韩孺子倒不觉得苦,反而获益良多,可是心中生出的疑惑也更多,这些疑惑只能去问杨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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