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站起身,面无表情,头也不疼了,就像是一头病狮,平时走路都在打晃,一见到猎物,立刻生机勃勃,潜藏、靠近、猛扑,每一个动作都跟健康时一样完美无缺。皇帝绝不让出一寸领土,这是底线,至于其它条件,东海王提出反对,只是为了讨价还价。
“头疼也是症状吗?”他问道,记得很清楚,上次中毒只是身体虚弱,没有头疼的感觉。
此外的条件还有许多,匈奴人看上去真是要谈判。
“大概明天会来人,塞外的军情肯定对匈奴人十分不利。”韩孺子想了一会,对一直没走的蔡兴海说:“明天起,密切监视匈奴人动向,若有调兵迹象,随时上报。”
东海王了解皇帝的底线,一条一条地反驳与修改,原本就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又被添上更多的蝇头小楷。
“大单于提出新条件了?”东海王很清楚,大楚驱逐匈奴人或许不用谈判,想解除晋城之围、保住皇帝的性命,却只有谈判一途。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嘴唇,韩孺子张口咽下,过了一会他说:“这件事不要对外人说。”
“我配了一些解药,随时可用,但这不是根本。”
帐篷里只有两人,孟娥走过来,伸手在皇帝的额头上按了一会,又拿起他的手腕,按了一会脉,“是陛下太焦虑了。”
韩孺子沉默许久,“谢谢。”
孟娥一愣,终于明白韩孺子的意思,慢慢走到皇帝身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说:“没有人比陛下更适合当皇帝。”
皇帝没有受到虐待,有酒有肉,只是不能随意走动,更得不到只言片语的消息。
韩孺子去了一趟北城,那里有许多将士伤势太重,无法前去接驾,樊撞山说不出话,只能向皇帝点头,侍卫头目勉强能够坐起,皇帝免去一切礼节,慰劳一番,回王府休息。
韩孺子抬头看着孟娥。
“如履薄冰,孟娥,我现在知道什么是如履薄冰。”
“你……把仪卫重新整顿起来。”
崔腾一瘸一拐地跟着东海王来了,等皇帝闲下来,他笑道:“我还以为再见不着陛下了,正着急以后怎么跟妹妹交待,结果陛下就回来了,呵呵,真好。”
崔腾急不可耐,“我呢?我呢?”
“还谈什么?咱们不是早就拒绝了吗?”崔腾眉头微皱,不明白匈奴人干嘛一会打一会谈。
孟娥的目光里有些困惑,“我不明白……”
“大楚负担得起吗?”
“大概十天左右吧,我用的药量比较大。”
“根本在云梦泽。”韩孺子闭眼睡去,那是他早晚要解决的问题,但不是现在。
“放心吧,陛下,该有的排场一点也不会减。”崔腾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的职责比其他人都重要。
子夜已过,韩孺子早已感到虚弱无力,但是仍然正常接受张有才等太监的服侍,灯烛熄灭,太临退去,孟娥留下,谁也没有在意。
韩孺子坐在床上,午后不久,开始感到头疼,一点点加重,到了傍晚,疼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城门里的废墟之上,迎接皇帝的人比送行时更多,许多伤者也来了,肃立两边。
“是,陛下。”
“当皇帝的人很重要吗?”韩孺子换了一种问法。
“嗯。”孟娥的声音来自角落。
整整一天一夜,皇帝一点消息也没有,晋城军民早已等得心焦如焚,远远看见有火把接近,立刻有一支队伍出城查看,发现是皇帝回来了,大喜过望,调头护送,有人快马加鞭先行回城,通报喜讯。
乔万夫并非户部官员,但他久在敖仓为官,能够大致推算出整个大楚的产出,“现在的数额太大,酌减三到五成,大楚能够负担得起,但是要接连几年风调雨顺才行。”
“多在那边打探消息,朕需要弄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大单于突然放弃攻城。”
“邓粹东征”四个字实在太简单了,韩孺子迫切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好决定他在这场谈判中能让步到何种程度。
“瞿先生懂一点匈奴语,一直在暗中探听消息,明天微臣应该能带来详情。”
韩孺子派人送走乔万夫。
将士之间的战斗暂告结束,另一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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