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跟从前一样,埋头阅览,老吏深深地躬身,然后悄没声地退向门口。“陛下很聪明,早晚能弄清大臣的一切门道。”
“陛下只要他的琴声就够了。”
“确实。”日理万机不能只靠热情,韩孺子每每在关键时刻比其他人更能坚持,靠的不只是意志与信念,还有内功的帮助,“我这么练下去就行了,不需要新的法门?”
再度沉默,在韩孺子和孟娥之间,这是常有的事情。
“算了。”韩孺子本想让孟娥参与调查赵若素的下落,转念又改了主意,孟娥是武功高手,让她跟踪或者监视一个人,轻而易举,让她寻找一名无影无踪的官吏,有点强人所难。
“太祖定鼎之后,察觉到有些功臣对他不是很满意,于是利用几次激起民愤的案件,追查到底,株连大批官员,包括一些威胁最大的功臣,这是小事化大,帝王最爱用的招数。”
老吏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向前奔出数步,双手扶住书桌才勉强站住,与抬头的皇帝四目相对。
中午回到倦侯府,金纯忠已经带来第一批消息。
韩孺子摇摇头,自从淑妃邓芸来过之后,他不再拒绝与嫔妃同房,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这种事不会厌恶,但也从来没有沉迷其中,一旦察觉到朝中事情有异,他更没有心事去见陌生的嫔妃,更愿意留在书房里。
“可是连琴声也能骗人,不是吗?”
“哦。”
韩孺子仍然睡不着,“既然你也在看书学习帝王之术,我给你出道题目吧。”
“一个存在分裂隐患的义士岛,不值得我留恋,我宁愿解决问题,救出那个帮手。”
“陛下知道大臣有哪些手段吗?”
“此话怎讲?”
这天下午,中书省照例送来新的奏章,还是代替赵若素的那名老吏,步步谨慎,比赵若素有过之而无不及,将一摞奏章放在书桌上,轻轻整理了一下,务必摆得正、放得稳,即使永远没人注意,也要无懈可击。
“嗯。”孟娥没什么变化,还跟从前一样冷漠。
“喜欢?”韩孺子扪心自问,说不清是不是真的喜欢,但他绝不会放弃帝位。
“我在看书。”
“呵呵,这的确是包庇,但我说的是手段,一件案子,是团伙还是个人、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在调查之前很难说得清,全要凭皇帝的感觉。皇帝说‘此案绝非寻常’,底下的官员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一批同伙,皇帝说‘不可牵连无辜’,官员明白这是要放人一马,除了已经抓起来的人,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孟娥想了一会,“只练内功是不可能成为高手的,还得学各种拳脚刀枪的功夫,最重要的是,得经常与他人比试、搏斗,陛下没这个时间,也没有必要,内功能让陛下精神充沛,这就够了。”
“陛下的办法呢?”孟娥听出来皇帝另有想法。
“你呢?不也一直在努力学习帝王之术,希望有朝一日恢复陈齐?”
可他悄无声息,还有人比他更悄无声息,老吏后退时明明瞥了一眼,确定身后没人,等他快到门口时,却与一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韩孺子笑道:“没这么简单,皇帝一言九鼎,他的话谁都得听,而且要仔细揣摩,可这种手段用得太多之后,大臣就能摸清其中的门道,然后形成自己的手段,甚至能够瞒过皇帝自行其事,而天下人还以为这是皇帝的旨意。刀剑无眼,能伤人者,必能自伤,帝王之术也是如此。”
“唉,他们摸清了我的门道,我对他们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韩孺子本来指望能从赵若素这里得到帮助,结果却出现了意外。
“你愿不愿意……”韩孺子打住,默默地运行了一会功法,沉沉睡去。
他是背朝门口后退,这需要一点小小的技巧,但他早已习惯这种走法,即使是在陌生的屋子里,也不会迈错一步,或是撞到什么东西,倦侯府的书房他已经来过几次,更不会出错。
半晌之后,孟娥开口了,“陛下要听我的答案吗?”
书房再度安静下来,孟娥那边出现轻微的呼吸声,她似乎睡着了,韩孺子极小声地唤道:“孟娥?”
“比如……义士岛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解决,会让你失去一位很好的帮手,立刻解决,有可能令义士岛分裂,你怎么办?你觉得皇帝应该怎么办?”
“这个人不太可信。”
“嗯。”
“嗯,我要对他们先来一招大事化小,看看效果。”
老吏大吃一惊,急忙跪下,耳朵里嗡嗡响成一片,刚要请罪,突然想起相撞时似乎有破碎的响声,忍不住侧身扭头,向门口看了一眼。
地上全是瓶碎片,一名太监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天哪,太祖留下来的水晶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我不是有意的……”
老吏眼前一黑,坐在地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平静地问。
“我……我……微臣中书舍人南直劲,陛下……”
“嗯,他不是有意的,你是有意的吧?”皇帝依然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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