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父亲还纠缠个没完,她脸上实在挂不住,将眼睛一瞪,低声反问,“那女人比我还小,你把她收了,我叫她什么?”好聪明的回答!程名振听得眼睛一亮,迅速把头转向杜鹃。恰巧杜鹃也想知道程名振是否还在失望,将关切的目光投了过来。二人的眼神于半空中匆匆一汇,然后笑着各自挪开。彼此想表达的意思,却与这一盼之间,了然于心。
论起嘴上功夫,众寨主们谁都不比程名振差。不用思考,张嘴就是一连串几乎无法反驳的“道理”。特别是杜疤瘌,几乎是为老不尊,拍打着程名振的肩膀,笑呵呵地道:“下回是下回。小九,你下次一定多抢几个女人回来,馋死这些老没脸皮。但这次,你就别跟着掺和了。我这不是不给你面子,我得跟王老四争这口气!”
“王堂主对周宁仰慕以久。在城破之前,他们两个就认识!”见几个寨主丝毫不肯给自己颜面,程名振只好软语相求。“君子成人之美。况且天下女人多的是,又不止周宁一个?几位前辈再让我一回。等下次出泽,我给大伙每人抢三个知书达理的美女回来便是!”
“我,我又没说娶她为妻!”杜疤瘌被瞪得心里发虚,喃喃回应。
“你别掺和,反正有鹃子在,任何漂亮女人你都捞不到手!”
被自家侄女的目光扫视,先前还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寨主们不觉心虚,陆续将头侧开,避免与杜鹃的眼神相接。一个圈子扫下来,在座诸君基本收起了笑容,道貌岸然,仿佛刚才争风吃醋的不是他们一般。
“可是……”对方再为老不尊,也是杜鹃的父亲。程名振急不得,恼不得,直憋得额头汗珠滚滚。
“还有哪个想女人想疯了,别顾及面子,直接跟侄女我说,我明天就出泽给你们抢去。”一句话噎回去了老父,杜鹃扭头四顾,目光如刀子般凛冽。这些都是她的娘家人,却在未婚夫婿面前,一再显露出贪婪、好色的本质。此刻未婚夫婿脸上虽然勉强还带着笑,内心深处一定又对巨鹿泽群雄失望透顶。
“九当家说得有理,天下女人有的是,王堂主何必非跟我们几个老家伙争呢?”
话说完后,他还不忘了向准女婿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咱们爷儿两个是一家人,你胳膊肘子千万别往外边拐。
“什么时候出泽还不一定呢?”
“呵呵,我向来是由着他们闹。闹累了,就可以说真话了!”张金称呵呵一笑,主动将刚才自己不作为的缘由给出交代。“其实有些事情我早就准备处理,一直没腾出功夫。既然大伙说起来了,我就仔细跟大伙说道说道。王二毛那小子初来乍到,的确没什么功劳。但我答应过他的事情,也不能不算。为了不让别的堂主、头领们眼红,这样吧,把姓周的女人让鹃子领去,先当个使唤的丫鬟,帮着收拾收拾嫁妆。等过些日子,二毛立了功,鹃子再做主将姓周的女人嫁给他。反正都是你寨子里的人,别人纵使心中不高兴,也不好挑理儿。老三、老四和老六呢,的确缺个暖被窝的。就着落到鹃子和小九两个身上,下次出泽,捡好的给他们三个每人弄俩回来!模样不能比姓周的差!”
“就是,就是,三哥和四哥闹惯了,谁都不会当真!”八当家卢方元也趁机大作好人,出言替众人遮羞。
刚才杜鹃跟王二毛两个一道在帐外偷听,开始本来以为王麻子等人也就是笑闹几句,不会当真为了一个女人争执不休。后来听到大伙越说越不在行,非但三番五次落了程名振的面子,并且把王二毛也说得甚为不堪。实在觉得这样太委屈二毛了,才怒气冲冲跑进来,强行替丈夫的朋友出头,。
既然大当家都开了口,杜鹃不能不给面子。笑着冲张金称施了个礼,低声道:“如此说来,侄女又莽撞了。二伯别往心里去,我也是怕他们闹得太狠了,让您不好管!”
“我说大侄女,这……”王麻子正跟杜疤瘌等人闹得高兴,却被杜鹃搅了局。立刻将脸拉下来,拖着长声说道。
“大当家在进攻馆陶之前,曾经亲口答应过王堂主,城里的女人尽他挑!”尽管知道这话说出后可能令张金称有些下不来台,但情急之下,程名振还是不得不旧事重提。
“我们父女翁婿怎么了?哪点做得对不起寨子?”杜疤瘌占据了上风,心满意足。咧着嘴先冲王麻子回敬了几句,然后转过脸,讪讪地冲女儿求肯道:“鹃子,那马夫的孙女……”
就在这一迟疑的功夫,王麻子、杜疤瘌和孙驼子三人之间的争执愈演愈烈。其他几个寨主则各怀肚肠,笑着在旁边看热闹。偶尔开口插几句话,也是九分在火上浇油,只有一分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
“这还差不多!”王麻子见程名振很知道好歹,抹了把脏兮兮的下颚,小声嘀咕。
“也好!”孙驼子看了一眼含情脉脉的杜鹃,又仔细打量程名振,意味深长地出了口气,低声应承。
他发现,转眼之间,程名振已经适应了巨鹿泽九当家新身份。有些地方,甚至比杜鹃做得还符合绿林规矩。但两个人的面相,按照命格却依旧是无法白头相守。程名振生来面泛桃,鹃子双眉之间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命纹,直插鼻梁上方,半途而断。
倒是那周家丫头,跟程名振的命格隐隐相合,注定要纠缠不清,藕断丝连。今天,他使劲浑身解数都不能阻止此女的命运向程名振越靠越近,日后,恐怕将愈发艰难了。
想到这些,老人洞察世态的目光竟带上了几分无奈。叹了口气,将头轻轻地转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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