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不包括你!”转头看到孙驼子,他又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粗声粗气的解释。“那姓周的娘们自己总不会变出药来。估计是哪个贪财的挖了毒药卖给了她。让她差点害了鹃子!”看到浑身湿淋淋却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程名振,她眼中充满了迷惑。再看看满脸焦急的张金称、喜不自胜的郝老刀,还有坐在满是污秽的地上,哭鼻子抹泪的父亲。聪明杜鹃立刻明白了自己处境不妙。想要下床去搀扶父亲,身体却软得像团烂泥,从头到脚使不出半分力气。
小半碗盐水喂过后,杜鹃脸上的黑气慢慢散去了些。没等大伙抚掌相庆,只见她的身体突然猛然抽搐了一下,嘴巴一张,把刚才吞进去的东西全喷到了程名振怀里。
“嗯!”杜鹃像一只小猫般在丈夫的怀抱里轻轻点头。缩卷着身子,将豆浆慢慢吞下。喝了几口之后,她便又开始狂呕。杜疤瘌亲手端来新脸盆,生怕别人伺候不周,令女儿重新陷入昏迷。
“哇!”又是一声干呕打断了杜疤瘌的哭声,程名振怀中的杜鹃喷出了一口粉色的盐水,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后半句话是对程名振说的,闻者点头称是。亲口将水与盐水尝了尝,又兑入了些凉白开,直到感觉其咸淡适中了,才含在嘴里,一滴一滴喂给妻子。
“您老已经累了大半夜了。我年青,身子骨禁折腾。再说了,鹃子这边,您老留下也比我照顾得好!”程名振不肯放手,兀自坚持。杜疤瘌拗他不过,又实在放心不下女儿,想了想,只好答应了。
“我是运河边上长大的,夏天的时候曾经下水赤手空拳地捉过鱼。上个月莲嫂给你做的那条两尺长的白鲢,就是我从水里边硬拖上来的!”程名振明白杜鹃的心思,拍了拍对方的手,低声解释。
孙驼子也喜出望外,冲上前翻了翻杜鹃的眼皮,低声叮嘱:“别动,你不要乱动。再喝些豆浆,把肚子里的毒药全部冲淡了吐出来!”
翁婿二人的话被杜鹃完全听在耳朵里,小姑娘于生死之间滚了一个来回,性子难免有了些变化。张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程名振,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闺女,我的闺女吆!”杜疤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打着大腿哀号。“你爹缺德了,给你惹了这么多的孽。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有什么灾冲着我老头子来…….”
“别哭,有孙六叔在,一定治得好你!”程名振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抹去杜鹃的眼泪,柔声安慰。两人认识一年多来,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对方如此重要,手指上不敢用半分力气,唯恐稍有不甚,便将杜鹃的脸颊擦破了一般。
“等把她抓回来,老子一刀刀剐了他!”提起周宁,杜疤瘌满腹的担忧瞬间变成了仇恨,望着沉睡不醒的女儿,咬牙切齿。
虽然妻子转危为安,程名振的心里却极其不是滋味。脚步刚刚迈出新房,脸色立刻乌云滚滚。他曾经提醒过杜鹃,小心周宁会使什么坏心眼儿。毕竟周家大院是杜鹃亲自带人攻破的,周家被杀的一百四十余口,或多或少都与自己和杜鹃有些关系。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被自己抱着感恩之心救下的周宁却如此狠毒,处心积虑想了解杜鹃和自己的性命!可以说,此番巨鹿泽会盟的功亏一篑,以及杜鹃所面临的危难,全是自己一念之善所引起。
每每种下善因,每每收获的却是恶报。此刻的令程名振痛苦的不仅仅是周宁的阴险。他自己一直所坚持的那些人生信条,他从小所受到的那些教育,那些几乎铭刻进骨子里的正直和善良,全部被一碗毒药给涂得漆黑。
如果善良不再成为美德,如果宽容不再被视为高尚,如果阴险歹毒成了无往不利的准则,如果谎言和欺骗总是赢得丰厚的收益,那,人与禽兽之间究竟还有多少分别?
他不知道,也看不清。一边懊悔着自己的过去种种,一边在黑夜里搜索。
四处全都是路,却没有一条通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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