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从正规渠道获得消息,漫天的流言又不可信。有心者便各显身手,通过多种渠道,曲线逼近真相。如是过了近一个月,终于有风声透了出来,在黄河岸边击败卫文升的不是别人,正是盘踞于东郡,靠着在运河上收保护费为生的瓦岗贼!
“小事儿,小事儿!”汤祖望连声答应着,匆匆出门,唯恐走得稍慢一些,袖子里的银豆子在被鲍守信收回去。
“主簿大人这是什么话,我等位卑,吃的却依旧是百姓的供奉,不能没有良心!”魏德深听完,立刻气得火冒三丈,竖起眼睛来驳斥道。
“魏县丞怎么会跟郡守大人闹起来,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刚刚得到一大笔活动资金,鲍守信自觉气粗,将自己喂熟了的户曹小吏汤祖望扯进后屋,迫不及待地追问。
“那,那!”一句假话说出来,就得更多的假话来补漏,汤祖望脸色一红,讪讪解释道:“大人们争执,怎可能一天就争出结果来。咱大隋的规矩,钱粮民政归郡守管。军务却归郡丞、县丞管。武阳郡一直没有郡丞,贵乡县又是郡府所在,县丞级别不高,却也能顶个郡丞使唤!”
可这话他不能直接说,只能通过属下的口,绕着弯子让大伙认清局势。偏偏贵乡县丞魏德深是个戆头,有也有舍生取义的决心,更不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执拗。发觉元宝藏在一味地和稀泥,立刻转过头来,冷笑地质问道:“莫非郡守大人也想与贼寇同流合污不成?敢问郡守大人,天子委大人司牧一方,就是为了养贼自保么?”
“既然是熟人,咱们就有希望让他把王二毛送回来。也省得小九子那边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连个好使的帮手都没有!”六当家孙驼子半蹲在胡凳上,嘟嘟囔囔地提议。
“嗯,你下去吧!”张金称有些失望,用力挥了一下手。待到斥候头目施礼告退,他又犹豫了一下,迅速补充道“下去领十吊肉好,让薛二爷的属下帮你办。大过年的,弟兄们都辛苦了,买点酒肉祭祭五脏庙!“
提及李密和房彦藻,张金称的火气又不打一处来,“去他奶奶的天命,姓李的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他!老五,你写信要人,说我张金称这回谢谢瓦岗群雄仗义。改日翟大当家和徐二当家有用到我老张之处,只要派人来打个招呼,老张必不敢推辞。至于其他人么,几别提了。他李密自己把自己当个东西,老子还没工夫扯那个闲淡呢!”
“禀,禀大当家!”鲍守信被勒得喘不过气,挣扎了几下,才断断续续地回应道:“属下买通了武阳郡一个户曹小吏,听他亲口透漏的。据说在遭遇卫文升之前,武阳郡的兵马已经被王堂主打了个全军覆没。只有几个当官的跑得快,半路被卫文升给救了下来!”
“这,这个……”小吏汤祖望卖给鲍守信的消息纯属道听途说,根本非亲眼所见。以他这个级别,也根本混不到元宝藏身边。但强烈的自尊心和沉甸甸的铜钱却不允许他实话实说,只好硬着头皮,胡乱编造道:“还不是因为上次出兵全军覆没的事情?元郡守是心疼弟兄们,所以不想再多招惹麻烦。魏县丞却总想着重整兵马报仇。一来二去,他们两个就闹了起来。其实咱们郡守大人向来是明白人,平素对绿林好汉也是极为推崇。只有魏县丞那头倔驴,没事总想给自己找点麻烦!”
明知道眼前这个自称小贩,却长得膀大腰圆的家伙未必说的是实话,汤祖望却从对方的恭维中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想了想,笑着回应,“我已经打听过了,但人家不肯多说。你知道,郡守府虽然大,能领兵的却就那么几个人。我也得拐弯抹角才能攀上交情……”
“让郝老五写信给他!”杜疤瘌接过张金称的话头,忽略了大当家对王麻子的抱怨,只着重于瓦岗军。“要说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和老麻子眼窝子浅,看不出真人假人来,但你和老五对旭子和大眼都不错啊。大眼兄弟也是个仗义人,否则也不会跟旭子一块回中原了!”
“那倒也是!”张金称点点头,喃喃回应。好像很不情愿跟瓦岗军的徐二当家打交道。
“对啊,正因为吃的是百姓供奉。所以行事时才先考虑百姓的福祉,而非我等自身荣辱。”论起嘴上功夫,储万钧也毫不逊色,冷笑几声,淡然解答。“如果一味求名,却不肯看看有没有杀贼的本事。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引来的贼人的报复,受苦得却还是无辜!”
“是,谢大当家赏!”斥候头目躬身施礼,然后倒退着走了出去。程名振主持军务的时候,赏金绝对没大当家给得多。但程名振却让人感觉到亲近,轻松。不像大当家,赏得厚,提出的要求也很难满足。
后半句情报张金称知道,郝老刀麾下的悍将张猪皮在押着大批粮草牲畜归来时,已经哭哭啼啼地将王二毛的功绩说了个清清楚楚。综合起来判断,逃入卫文升军中的那伙武阳郡官吏的确有可能最清楚黄河之战的详细情况。但瓦岗军怎么会凭空出现在黄河北岸?他们事后又如何能沿着河道飞走?他们攻击得手后,会不会染指黄河以北?一个个疑问如果外边渐渐冒出地面的草芽,让张金称等人两眼发,迎接不暇。
“此事,还得掂量掂量!”张金称咧了一下嘴巴,苦笑着说道。“老麻子是在外边呆得心野了,不想回来。哪是怕了官军拦截?而那姓徐的跟咱们一向处得不好,如今又仗着翟让的势力,即便我亲自求上门去,他也未必肯买咱们的帐!”
巨鹿泽二当家薛颂在旁边听了好半天,此刻终于明白原来众人口中的徐大眼,瓦岗徐二爷以及所谓的小王八蛋是指同一个人了。琢磨了片刻,低声插言,“信可以写,但我他们不会轻易把王堂主放回来,至少要咱们先承了情,然后才肯商量放人!”
是朝廷体谅到地方官员们的难处了么?无论是油滑的储万钧还是刚正却老辣的魏德深,武阳郡大小官吏没一个会这样想。他们都知道,大伙之所以打了败仗却没被治罪,是因为郡守元宝藏从私囊里拿出了大笔钱财给朝中某些要员送礼,所以才把轻敌大意变成了谨慎小心,把连战皆败变成了不屈不挠。这不禁让魏征对大隋朝的失望更加深了一层,对郡守元宝藏个人的感激,却同时又上升了无数倍。
这话说问得太直接,令元宝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根本没法下台。储万钧看不过眼,冷笑着嘲讽,“前段战败,若非郡守大人仗义相救,、某些人的脑袋早已挂到城门口!哪有资格现在还满嘴大话,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众头领笑着点头,都觉得郝老刀说得解气。张金称和薛颂等人又仔细商量了一回,最终决定由郝老刀出面,看看能不能将王二毛接回巨鹿泽养伤。如果瓦岗军执意要扣人的话,大伙再从长计议。反正不能过分低头,让某些神棍得了志。
斥候头目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应,“这个,属下,属下没打听清楚。好像武阳郡的那帮家伙也不清楚。他们只是在魏征回来向元宝藏汇报经过时,隐隐听见了几句。像,像他们这个级别的,也就能知道这么多了。再高级别的家伙,属下不敢靠近,也很难收买!”
况且长史魏征这些日子的确也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日日从早到晚都泡在郡守大人的府上,随时出谋划策,难得有时间回到自己处理公务的地方一回。
“据那个小吏说,王堂主好像受了重伤,被瓦岗寨徐二当家救走了。当日指挥兵马与卫文升硬撼的,好像也是徐二当家。”斥候头目换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补充。自从张金称开始重新插手军务以来,大伙的日子就突然难过了好多。以往九当家找人问话,哪怕是天都塌了,都镇定自若,从不流露出半分慌张,也从不把火气撒在无辜者身上。
“那大人是什么意思,属下已经恭候多日,请大人尽早示下!”又追问了一句,倒退数步,躬身候命。
“此事,此事么?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元宝藏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和和气气地回应。“不能贸然挑起事端,也不能一点儿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储主簿说得乃是权宜之计,魏县丞说得乃是长远之谋。相辅相成,相辅相成!没必要争,更没必要让外人看了笑话!啊!”
“属下不敢干涉别人,只会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魏德深本来就是冲着重整旗鼓的钱粮而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火气也就消了一大半。看了满脸麻木的同僚们一眼,无可奈何地承诺。
“属下也保证今日之语,不会出了这个厅子!”储万钧等人心里骂着这个戆头,见到郡守大人继续和泥,脸上也只好露出了笑容。
好不容易把部属们都安抚住了,元宝藏不觉精疲力竭,挥手命大伙告退,单独留下心腹长史魏征,商量保境安民事宜。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