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骝 (八 下)

平素几乎日日都要出现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杜鹃心里正感到纳闷。猛回头看到柳儿和晏紫主仆两个拎着篮子姗姗而来,赶紧放下手中的家什迎了过去。

“你忙你的,别耽误的正事儿。”往常奉命而来从没觉得过紧张,今天的柳儿心神却有些慌乱,摆摆手,笑着道。

“没事儿,有人替我盯着呢,哪能把姐姐一个人撂这儿!”杜鹃倒是没看出柳儿脸色的异常来,照旧像平常一样从女兵手里接过一碗冷水,一边说话,一边大口大口地向肚子里猛灌。

见到杜鹃那幅天不收地不管的模样,柳儿立刻恢复了正常,快走两步,一把抓住碗边,低声斥责道“天才暖和起来,小心别喝坏肚子!”

喊了小半个上午,杜鹃早已渴得嗓子眼儿冒烟,怎么肯轻易放弃,一边往回抢碗,一边喘息着解释:“没事,没事,大伙天天喝也没见谁肚子难受过!”

论力气,纵使三个柳氏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杜鹃,连抢了几下没抢动,她只好悻然松手,没好气地数落:“都快是孩子她娘的人了,怎能这般不小心着自己。一旦被冷气淤积在心口,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难受!”

“早着呢?”杜鹃喝饱了冷水,交出碗,顺势自己拍了拍自己平平的小腹。“没那么快,这才刚住一起几天啊?”

这下,张虎更无言以对了。凭心而论,他对晏紫动手动脚,只不过是在馆陶县当衙役时养成的坏习惯,根本没准备把女方怎么样。但是被柳氏这么上纲上线地一数落,就变成了恃宠而骄,欺负义母了。话一旦传出去,张金称再急着用他,也得要那个脸。他的螟蛉义子之位恐怕连坐都没坐热乎,便要变成一具无头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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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你这小妮子,居然跟大爷玩武把式儿。要不咱们就比划,谁赢了,就陪对方一个晚上!”

巨鹿泽本来就是个大土匪窝,男人们跟女人们开些过分的玩笑,只要不闹出人命来,从来没有哪个当家的会认真追究。虽然眼下是在校场当中,但训练已经结束了,大伙便乐不得将紧张的神经放一放,想方设法给自己寻些开心。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自知今天断然讨不到便宜,张虎翻身站起,长揖到地,“姨娘千万别这么说,我对晏紫姑娘没什么恶意。只是大伙平素在前寨开玩笑开习惯了,嘴巴上都没把门儿的。所以到了后寨,也一时没注意到有什么忌讳,总喜欢顺嘴胡诌。如果姨娘和晏紫姑娘不高兴听,我以后改了便是。还请姨娘不要生气,为了我这个混球,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也不至于闹到那个份上!”张虎侧开头,尽量不与杜鹃的凌厉目光相对。此刻他立足未稳,知道即便到了二当家薛颂那里,也没人肯替自己出头。况且大当家张金称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如果他就这么鼻青脸肿地走到后寨去,告诉义父自己被一个女人给打趴下了,恐怕非但讨不回公道来,反而又自讨一顿板子。

想到这儿,张虎又擦了把鼻血,涂得满脸通红,“嫂子,嫂子说这话什么意思。弟兄们都看着呢,是您的侍女先欺负到我头上来的!”

“谁这么缺德!”连对手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被人踢趴下了,他却丝毫不觉得惭愧。嘴上依旧地叫着,“谁,哪个娘们这么缺心眼儿。抢汉子也不用如此着急,老子今天…….”

“你不是把人家都给打趴下了么?我再过去干什么?”程名振轻轻拍开杜鹃的手,笑着回应,“再上去帮你补几拳,打他个不长记性?还是上去秉公处理,让大伙都无法下台?”

“她说了什么?”程名振不提,杜鹃还真把柳儿的话给忘了。此刻仔细想想,发觉其的确有些反常。照理儿,晏紫挨了欺负,柳氏应该早出头才是,为何要等到自己压不住火动了手,才出来帮忙?

可若说柳儿想利用自己来对付张虎,形势又不是很靠谱儿。毕竟柳儿争的是后宫之位,外边多一个援手就多一份把握,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跟张虎结仇!

红菱本来就已经输得无可再输,只是恨对方嘴上无德,所以才免力坚持。猛听到场外响起自己熟悉的声音,眼圈一红,捂着脸跑下。张金称的义子张虎正卖弄的过瘾,根本没发觉场外气氛突然变得安静,见对方哭着逃走,哪里肯放,张牙舞爪地追了过去。

“那咱可说好了,就今儿晚上!”挑衅者挤眉弄眼,满不在乎。“我赢了你陪我,你赢了我陪你!”

姐妹二人嘻嘻呵呵,笑闹着说些女人之间的废话,时间也倒过得飞快。感觉上才一会儿的功夫,上午的实战模拟操练已经宣告结束,累脱了皮的喽啰们听到解散命令,轰地一下便撒了羊,前呼后拥向校场外边走。杜鹃怕晏紫初来乍到适应不了这种混乱场面,赶紧打住话头,招来两个贴身女兵吩咐:“去看看夫人的婢女到哪去了?别让人挤伤了她。这群该死的杀才,跟他们说过多少回了,就是不肯离开校场再散!”

红菱毕竟是女孩子,耐力远没男性持久。拆了二十几招后,鼻尖上立刻渗出了汗水。与她相斗的那名男子稳稳地占据了上风,却不想这么快结束比试。一边继续嘴上,一边卖弄身手,大有不占尽便宜不罢休之意。周围看热闹的喽啰们见状,愈发觉得过瘾,跳脚拍巴掌大喊大叫,“抓她那!抓她那儿!”“唉吆,这脚够狠,断子绝孙啊!”,唯恐天下不乱。

贴身婢女被人当众调戏,柳氏早就气得脸色青黑。不待二人继续争论,上前几步,指着张虎骂道:“走啊,怎么没种了。她为什么要砍你?你最好说清楚些!二当家处事最为公道,说不定还会给你撑腰,让你直接到我房间里把晏紫抱回家去!”

“比就比,谁还怕你不成!”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红菱根本没听出对方话中的圈套来,将披风向后一甩,大声回应。

从打扮上,杜鹃就能猜到晏紫的身份,接过柳儿的话头,笑呵呵地回应,“还都不是姐姐惯的,要我说,能跟上姐姐是她们的福气!”

“好啊----”旁观者唯恐天下不乱,大声替挑衅者喝彩。

“这儿不用你伺候,相看就凑到跟前去看!”柳儿知道小女孩家那点儿爱热闹的毛病,把篮子夺下来,笑着命令。

“你这丫头嘴巴今天抹蜜了?!”柳儿回头,没好气地翻了下白眼。

荤话还没等说完,旁边扶着他的喽啰“呼啦”一下,全都散开了。失去的支撑的张虎再度倒地,直摔了个七荤八素。这回,他终于发觉了苗头有些不对,艰难爬起上身,**着道:“不就是个玩么?用得着这么狠?也就是我身子骨结实,换个骨头架子……”

说罢,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蹦跳着扎进女兵堆儿中去了。柳儿在她背后看得直摇头,笑了笑,低声跟杜鹃数落:“平时都憋出犄角来了,难得能放一次风。这些孩子,嗨……”

小丫头晏紫没想到自己的事情居然弄到了这么大的阵仗,让一位当家,一位夫人替自己出头。又是害怕,又是感动,抹着眼泪连声答应。经历了这样一场“热闹”,柳儿显然也失去了继续观看下午训练的心思,跟杜鹃打了个招呼后,带着晏紫怏怏离去。

.“谁姓周啊,哪个姓周啊!赶紧站出来听红菱姑娘训斥!”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激发出更多的哄笑声。

“滚开,姓周的,你别给脸不要脸!”紧跟着,人群中传来杜鹃的心腹侍女红菱的声音,隐隐带着抑制不住地愤怒。

到了此时,小丫头晏紫反倒成了旁观者,只会站在圈子内哭鼻子抹泪。无论是男性喽啰和女性喽啰都不肯给予她半分同情,纷纷拍起巴掌,为交手双方大声喝彩。

程名振摇头苦笑,“希望是我多心,按道理,柳氏夫人怎么着,也该帮他的丈夫,不该帮咱们!但凡事都需要早做准备,从明天开始,咱们的寨子夜间巡逻人手增加一倍。调整队伍,把跟咱们不亲近的尽量放在外围,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尽量调到身边。另外,出去探泽外情况的弟兄们,你也催促他们再抓紧一些。哪天泽地里无法容身了,好歹咱们得有个去处!我不想跟大当家动手,但也不能任他宰割。实在不行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一走了之,找人山头躲起来,凭着手中的财宝逃过这个乱世!”

张虎这回知道自己激怒了谁,心中暗叫倒霉。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鼻血,可怜巴巴地回应:“嫂子,我哪是您的对手呢?再说了,您是小九哥的夫人,我跟您动手也与礼不合啊!”

红菱是杜鹃一手**出来的,性子中亦带上了女主人的三分刚烈。几番斥责无果,立刻从腰间拔出刀来,抬手向前虚劈,“让开,刀剑无眼。谁再胡闹别怪我不客气!”

“那倒也是!”杜鹃抿嘴而笑。事情关乎大当家张金称,如果程名振出面了,双方反而不好收场。像当时发生的一样,她为侍女抱打不平,揍了好色之徒一顿。过后挨打的没脸告状,张金称也没必要追究。整件事情到此为止,双方都落了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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