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谈谈说说,话题如天马行空,倒把刚才争执的关键给忘记了。杜鹃跟丈夫聊了一会儿,心中的郁闷散尽,又笑呵呵将弄乱的衣物收拢,一件件仔细地折叠齐整,唯恐遗落了其中任何一件。
对于这种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程名振素来是听到后一笑而过。但杜鹃却以此为荣,恨不能把每个字都背下来刻在心里。见程名振脸上又露出了几分不以为然,她用手拍了下地面,迫不及待地强调:“真的,柳儿她真的很喜欢这边。上封信还跟我说,让我找个借口把她接过来住几天,省得在泽地里边闷得慌!”
事实上,以三个县今年秋天的粮食收成,还有通过各种渠道变卖师父留下来的财宝换回的那批粮食储备,他治下再接纳千十户人家都不成问题。但是定下来的规矩不能因人而异,否则人人都可以不再把规矩当规矩,口子只会越开越大。
程名振笑着摇头,“也未必,说不定两人今后会合得来!”
“能不开这个口子,尽量别开!”话题最终还是转回来了,程名振长长舒了口气,低声吩咐。
偏偏有几件衣物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任她怎么翻都翻不到。“哪去了?找了好几遍都没见?”杜鹃好生不耐烦,气呼呼鼓起腮帮子。
“她不是上个月跟着大当家才来过么?”程名振咧了咧嘴,低声抱怨。自从锦字营搬出巨鹿泽后,他跟张金称之间的关系大为改善。主寨那边非但从不提起催他回归的话头,并且任由他以各种借口把自己和弟兄们的家眷陆续接了出来。作为回报,程名振对向周边郡县收取“保安费”的任务也极为上心,每次都能及时完成,并且能非常卖力地派遣得力部属将物资护送到泽地中。
二人现在已经非常有钱了,但杜鹃过日子还是非常仔细。从不乱丢衣物,哪怕是穿破了的,也会缝好补整放起来,留着送人,或者以备不时之需。这些美德让程母非常满意,私下里没少夸赞儿子娶了个好媳妇。有时夸得程名振都嫉妒,不得不举出些杜鹃的缺点来“反驳”自己的娘亲。
“还没回信!”杜鹃被丈夫的刻意举动逗得抿嘴而笑。“我估计她是不愿意看到张虎他们几个,索性想躲远一些。最近我听说大当家到底把紫菱赐给了张虎。柳儿问本来想阻拦,谁料紫菱自己先点了头……”
“好,这样就好!”程名振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夸张地敲打胸口。“她怎么说,没说秋收后便过来吧?”
小头目们也知道程名振的难处,所以尽量不直接找他走门路。他们更愿意通过自己的女人向杜鹃求告,请七当家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稍微松松口。而杜鹃当年在巨鹿泽中的经验却是唯恐人少,不怕人多。通常是但有所求,习惯性地便想答应下来。
“再找找吧,估计是你放混了!”程名振也停止了“逃窜”,喘息着回应。衙门里人多眼杂,夫妻两个已经很少能有机会像刚认识时那般打打闹闹。偶尔重来一次,心里还真的有几分温馨。
“嗯!”杜鹃刚才提到此事时还像只刺猬,此刻却温顺如同家养的小猫。
“合得来才怪。我这里都收到好几些消息了,全是张虎那厮沾惹草的事情!”杜鹃冷笑着耸肩。
“天真热!”程名振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窗子边,撩开细纱做的窗帘。大白天的,他可不敢胡来。
猛然听闻柳儿还要莅临,程名振当然无法不头大。杜鹃顷刻间明白了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把你吓的,我已经写信告诉她暂时别过来了。说是忙着应付秋粮入库,怕怠慢了她!”
“哦!”程名振笑着点头,然后又轻轻摇头。
“我可真没看见!”程名振笑着躲闪。“说不定你晒在外边,被贼偷了去。就那么小的一块,随便藏在身上便看不到!”
凭借着这些丰厚的物资,张金称的称王大典举办得非常成功。除了少数几个生死仇家外,河北绿林各山各寨的当家人或者亲自光临,或者派遣心腹送上了一份重礼。就连已经被众豪杰们架空了的河北绿林道总瓢把子高士达,都腆着脸皮派人送上了贺信,宣布从此之后与张金称平起平坐,兄弟二人携手打天下。
“谁敢?我宰了她!”杜鹃楞了一下,大怒。旋即,她发觉自己上当,笑着追了过来,“县衙里边,怎可能有贼?再说了,几块帕子又不够做衣服,又不能卖了换钱……”
她不说,程名振还真记不起来了。两天前,张金称的宠妾柳儿的确给杜鹃写过一封信。信中对平恩、洺水、清漳三县的安宁景象赞不绝口,说是眼下非但巨鹿泽自己人非常钦佩程名振的本事,连前来观看张金称封王大典的绿林同道,也对此大为惊叹。纷纷夸奖说张金称福泽深厚,刚刚称王便给周围带来了太平。
“你笑什么啊?”杜鹃被他笑得心虚,竖起眼睛追问。
练兵、演武、聚草、存粮。他不是神仙,别人如何打算他猜不到。自己这方面该做的准备却时刻未曾松懈。哪怕是魏征的示好信隔三差五一封,从不间断;哪怕是张金称不断地给他加官进爵,对他的请求很少驳回。
眼下的安宁,都是建立于足够的自保实力之上的。为此,他不惜动用了一部分师父留给的财富。挖开距离平恩县最近一处宝藏的那一晚,只有夫妻两个人在。虽然头上漫天都是星斗,依旧被宝藏的反光晃得很久没能喘过气来。
“娘咧,这得几辈子才能完啊!”清醒之后,杜鹃蹲在地上,迟迟不愿起身。
“遇上比咱们厉害的强盗,一晚上就连命都没了!”程名振当时推了妻子一把,苦笑着道。
注1:黑椒,小黑豆。古代人的粗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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