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赐座!”郝老刀笑着起哄。

“这种打扮的人,是突厥狼骑!”郝老刀眉头紧皱,声音听起来非常之严肃,“可突厥狼骑怎么可能跑到太行山里来?老麻子出事的地方可是上党郡最南边,再有二百里就到黄河了!”

这一切都取决于张金称准备出多少人过太行山。人多了,肯定是什么都找不到。人少了,就要冒着被对方全歼的风险。而有可能带领几千部众过山,找出杀害王麻子的凶手后全师而退的,在座之中,恐怕只有唯一的一个人选。

程名振冲她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转向张金称,“既然只是去探访敌情,而不是立刻作战,带太多的人,反而不容易运送补给!末将请求只带锦字营的四千锐士去,其余弟兄留下帮助家里的女人收粮,也免得附近的官军趁虚来捡便宜!”

“那都是做给外边人看的,咱们兄弟之间,大当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孙驼子从队列中闪出来,笑着说道。

“大当家小心杨白眼那边!”程名振向上拱了拱手,再度提醒,“他如果想过来捣乱,肯定不会走平恩。此人极爱面子,去年接连在您手上吃了亏,过后养了整整一年,实力应该早已恢复!”

程名振用眼角的余光向外瞟了瞟,旋即发觉了两波人的差别。赶紧拱手谢罪,“末将平素对他们要求不严,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千岁见谅!”

衙门外的众头目本来也就为了哄大当家开心,听到可以自行散去的命令,齐齐称了一声“诺!”,按规矩告退。当大堂内外只剩下了二十几名绝对核心人物后,张金称疲倦地笑了笑,低声道:“真他奶奶的烦。你们看着觉得假吧,老子其实感觉也一样。可不这么干,人家就说咱们不正规。奶奶的,要是当初依着老子…….”

“多亏了九当家耐心教导!”少当家张虎(周礼虎)抱了抱拳,笑着致谢。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委屈。“那,那你小心些!”

说到这,他的嗓音竟有些哽咽。一双大手在桌案上抓来抓去,仿佛欲抓住什么东西撕碎,最终握住的却只有虚空。

这话乍看起来有些危言耸听,但仔细琢磨琢磨,众人发现还真有些道理。藏一支如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队伍在深山里边,并且还做突厥狼骑打扮,肯定不是江湖豪杰们的财力能做到的。那么,打造这支队伍的人也绝不是为了替朝廷对付江湖豪杰!他在图谋着更大的利益,图谋着在乱世中捞取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处!

“很难说!”程名振摇头苦笑,“我先后找回来四十多名弟兄,最清楚的那几个,只看见对方当中不少人所穿的皮甲上有狐狸尾巴装饰,人脸和马脸上都带着黑色的面罩!”

“马屁精!”张金称敲了他一鞭子,骂声中透出几分得意。“你他娘的这两年别的本事没涨,话倒是越来越会说了。待会儿到了县衙门里,我让你说个够,你到时可别给我装哑巴!”

“大当家有准备自然是最好!”程名振见张金称信心十足,也不过多置喙。此人对他已经非常防范了,只是他一直谨慎,再加上彼此之间都有所顾忌,所以才始终相安无事。如果在杨善会手上让张金称吃个小亏,对程名振自己日后的发展并没什么坏处。至少能让张金称和某些人明白,打仗这事儿并不是兵多器械好便能随便玩的,为将者需要很多基本条件,巨鹿泽中并不是每人都能达得到。

“对,还是老六知道我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张金称拍案叫好。“都找地方坐下吧,小九,让你的人搬几把马扎来。”

“大当家勿怪,末将需要仔细想想!”程名振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回应。出战的任务最终会落在他头上,对此他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原来准备对付的是江湖同道,眼下的作战对象却变成了一支隐藏起来的官军,或者说豪门大姓的私兵。这之间的差别,足以让他做决定时加倍慎重。

当年在馆陶县时,程名振就跟周礼虎不太对路。总觉得其为人过于圆滑,甚至连脊梁骨都可以扭成圆圈儿。眼下听他一直在变着法地恭维自己,赶紧笑着打断:“少当家不要自谦。你心思通透,学什么都快。”

“无妨,无妨。你又要管军务,又要管民政,自然没多余工夫调理他们。这都是小事儿,孤没必要追究。”张金称大度地挥了下手,笑着宽慰。说罢,他又冲外边摆了摆手,“四品以上的官员留下议事,其他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记住了别扰民,也别给镇国将军添乱!”

“行了,行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教头!”见张虎一刻不停地跟程名振套近乎,张金称的另外一名义子张彪很是不满,凑上前,大声打断。“咱锐士营的兄弟,哪个不是教头手把手教出来的?要说谢,大伙都应该谢谢教头。不能光尽着你一个人!”

平恩和洺水、清漳三地呈品字形。就像一个牛头和两只牛角。只要平恩这个头不丢,两只犄角便不会轻易落入人手。这种地理上的主次差异,夫妻两个私下交谈时曾经多次讨论过。所以程名振一开口,杜鹃立刻明白了丈夫想的是什么。

这回,程名振倒有些吃惊了。诧异地看了一眼郝老刀,然后低声追问:“大当家见过?他们到底是谁的部属?’

“嗯,哼!”张金称又咳嗽了一声,隐隐透出几分得意。

“那,那怎么可能呢?”张虎嘿嘿傻笑,然后将头转向程名振,“不过在教头面前,我说什么都没用。教头的一个人本事顶我们好几个,当年在馆陶县时……”

其余侍卫、亲兵还有一些官职较低的头目没资格入内跟大当家一道说话,纷纷在台阶前停下来,按规矩立为数排。转眼间,从县衙大堂深处一直到堂外半里都站满了人,齐齐整整,看上去煞有威势。

“你留守平恩!百姓们刚刚打完粮食,没人坐镇,恐怕人心会骚动!”抢在张金称发话之前,程名振大声吩咐。

“既然知道突厥人,无论真的还是假冒的,到上党那边找,肯定能找得到正主!”八当家卢方元刚才露了一次怯,急于挽回,再度跳出来大声建议。

“如此,就拜托五叔了!”程名振顺坡下驴,冲郝老刀抱拳施礼。

众人又敲定了一些出兵、防务和接应的细节,然后照例是把酒壮行。程名振的酒量在众人的眼里一直排在末位,所以陪到一半就不胜酒力。杜鹃是女孩家,喝多喝少没人介意,见到程名振离开,也悄悄地跟了出来。

夫妻两个并肩行于秋月之下,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地担忧。半晌之后,程名振笑了笑,低声安慰道:“麻子叔是太大意了,所以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多派斥候,尽量不跟人接战便是!你不用担心,守好家,等我回来!”

“嗯!”杜鹃点头答允,抓在程名振衣角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程名振停下脚步,替她整了整头发,又笑着叮嘱,“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儿。明天派人去泽里看看岳丈的病情,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守着家,等你回来!”杜鹃舒展疲倦的笑容,月光下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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