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房彦藻大吃一惊,剩下的话立刻说不出来,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在离开瓦岗的前一天,他还听说杨广在雁门郡困着,朝夕不保。谁料路上才耽搁了几日,江湖上已经又有了一番风云变幻。而他与李密等人商定的“天下大计”都是建立在杨广被突厥人干掉或捋走这个假设上的,如今假设条件已经不成立,剩下的全盘计划也就立刻失去了意义。双方相对将酒盏举了举,一饮而尽。房彦藻示意席间穿插伺候的小喽啰给自己倒满第二盏,又笑着道:“天下苦隋久矣,如今昏君被困雁门,朝夕之间便将身死国丧,我等…….”
“奶奶的,什么东西!他敢!”
大伙一块装糊涂,逼得房彦藻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民间早有童谣,说是:桃李子……”
说罢,他将面前酒盏捧起来,高高举过鼻梁,“为程将军寿,为洺州各位兄弟寿!”
“程当家请,王堂主请!”谢、房二人侧开半步,伸手推谢。
但从在座诸君的言语中,房彦藻听不出半点儿端倪。不但开始时是这样,转眼间酒过三巡,大伙全放开了,一个个喝得眼耳热,言语依旧是那些平平淡淡的话。压根儿没有人像李密面前的众豪杰那样,把酒言志,指点江山。
“说不定是某些人自己编出来吹捧自己的!”王二毛更是过分,没等房彦藻继续解释,迅速打击道。“房先生大才,要是写一首歌把我王某人编排成真命天子,想必也不是难事!”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骂声,“这耸蛋玩意!真要被抓了,估计真敢把中原全卖给人家!”
这下,可把房彦藻打击得狠了。举着酒盏,嘴唇抽搐,半晌硬是回不上话来。
“翟大当家和诸位兄弟客气了!”程名振立刻站起身,举着酒盏回敬,“为翟大当家,为瓦岗众豪杰寿!”
双方又寒暄了一番,终是客随主便,房彦藻和谢映登两个被让到了右首上位。程名振坐在主位,王二毛于左首上位相陪。再往下依次是张瑾、段清、王飞等洺州军将领,一个个脸上带着笑容,频频向客人举盏。
“房少卿此言甚是!”知道对方早晚要来这么几句,程名振避无可避,只好抚掌赞叹。“程某带着弟兄们挣扎求生,一直没想得那样长远。具体如何携手,还请房少卿不吝指点!”
“这歌,传了好些日子了!”张瑾举起酒盏,笑呵呵地打断。“不知道谁编的,未必靠谱吧!”
谢映登也为杨广获救了消息吃了一惊,但他的定力远好于房彦藻,只是楞了楞,旋即笑着感慨,“真是傻人有傻福。那小子做皇帝做得很失败,麾下倒有几个可以生死相托的臣子。这样也好,省得徐三哥再担心了?”
既不能给予高官厚禄,又无法给以金银珠宝,连平素和的茶水,按照段清的说法,也是几片枣树叶子。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程名振拿什么激励部属替他卖命呢?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大伙跟着他干,至少要有点回报吧?难道不成人人都像外边的扶犁黑手般,给块土地便心满意足,再也没有半点儿进取之心了?值此风起云涌,英雄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让所有人都“采菊东篱下”,这可能么?
“嗯!”这么快便又重新掌控了局面,房彦藻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房某以为,我中原并非无抵抗外辱之力,只要有明君在位,带领大伙重建秩序。届时内政清平,外敌自然会知难而退!”
“嗯!”没等属下回应,程名振率先点头,“有道理。绿林豪杰总是一盘散沙,既无法对抗官军的征剿,也无法应付外来威胁。但真命天子是谁呢?总得有点儿特征吧?你们说是不是!”
“少卿大人还不知道吧?”程名振笑着打断,“那昏君又逃过了一劫,雁门之困已解,突厥人也退兵了!”
这也是一句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感,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在众人眼里,杨广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大隋朝的贪官污吏也皆可杀。不过如何才能重建秩序,却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完成的。洺州将领最近这一年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如何重建地方上,曾经眼看着那一座座荒芜的村庄如何慢慢恢复生机,知道其中艰难,更知道大伙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三个弹丸小县尚如此难弄,放眼全国,恐怕更需要一番苦心孤诣。
“敬翟大当家和瓦岗众豪杰!”张瑾带领王二毛、段清等人站起,举盏向宾客答谢。
“你小子也不照照镜子!”段清抬手拍了王二毛一巴掌,笑呵呵地骂道。
“奶奶的,你不信拉倒。老子自己糊弄自己还不行么?关你什么事儿!”王二毛迅速反击。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把房彦藻尴尬的愤怒淹没在笑声当中。
李密也好,张金称也罢,都是些外人,谁当有命皇帝与大伙无关。
他们,只为自己而战,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而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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