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窦也是!”王伏宝气得只纂拳头,却不知道该打哪个一顿来出气。程名振为什么放着大总管不当,却偏偏去做一个文官,具体原因他一直没弄清楚。按理说,像程名振这样的文武全才,窦建德根本就不应该答应他的要求。可那天议事之时谁知道窦建德转错了哪根筋,居然稀里糊涂就做出了决定。
“那些家伙,那些家伙都是被我打怕了的。如今我有窦天王撑腰,他们更不敢造次!”程名振傻乎乎地笑着,脸上的表情憨态可掬。“你别推辞,推辞了就是扫我的面子。那些弟兄是主动提出要跟你的,我已经答应替他们引荐。”“但窦天王那边…..”有人担心大伙私下交割引发窦建德不快,小心翼翼地提醒。
须臾之后,程名振的亲兵将洺州营的中军大帐,偏帐、后帐和邻近的帐篷挑开,一个挨一个连在一起。又人搬来矮几、地毡、碗筷、酒具,也有人小跑着抬来烤肉、菜肴。程名振带着要离开的弟兄陆续入内,手拉着手把他们“介绍”给新的东家。宾主之间少不得又说了一番客套话,然后就宣布宴席开始,所有洺州军留下来的中级以上将领和离去的将领们互相举盏,开怀畅饮。
“老窦,老窦派人送酒过来的!”程名振喝高了,为人也开始变得不再那么严肃,叫着大伙窦建德简称强调。
“随他去吧,这样,至少将来大伙都好相处!”先是轻轻,然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窦建德苦笑着自言自语。绿林豪杰的心里本来就没有“信任”两个字,手中握刀握得太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如何彼此拥抱。
孔德绍躬身领命,然后着手去准备。窦建德想了想,又叫来一名亲兵,笑着吩咐,“你去通知一下王将军,让他有时间就赶回来跟程名振道一下别。他们是结拜兄弟,这回分开就天各一方,再见面不知道要哪年哪月呢!”
“对,这点小事,还是别烦他老人家为好!”杨公卿给了程名振含笑一瞥,大声响应。谁这段时间私底下对洺州营搞了什么小动作,其实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没必要非端到台面上来,彼此心照不宣就挺好。
“滚吧,你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家里养着呢!”杨公卿推了石瓒一把,大笑着表态。“咱们还是来点儿实在的。程兄弟这边改当文官了,麾下不需要太多耍刀杆子的,所以咱们把耍刀杆子的先借用几天。但是借人不能白借,日后谁麾下抓到了读书识字的秀才,酸丁什么的,就都给程兄弟送过来。反正那些家伙咱们留着也没用,在程兄弟这说不定还能帮着抄抄公文,摆摆算筹什么的!”
“行,就这么说定了!”曹旦拍着胸脯答应。回头看看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将领,他又迅速补充,“此外,眼下谁手里有带不走的粮食、布匹,也给程兄弟这边送些过来。他新官走马上任,手里不能没点儿硬通货。”
程名振把他拉上就是为了这层目的,笑着抱了抱拳,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点小事儿该不该去烦天王,既然曹大哥能做主,那就再好不过了。说实话,这些弟兄们事先都跟我说过自己准备去哪儿,如果我把他们都推到窦天王那去,恐怕天王他老人家根本没功夫问这些小子的想法。万一安排的不合意,反而让天王他老人家落了埋怨!”
王伏宝奉命带领骑兵在武阳郡南部一带巡视,并没有赶上洺州营的宴席。待他得到窦建德的命令返回,程名振那边已经曲终人散了。看着已经喝得醉眼涅斜,兀自强撑着出门迎接自己的程名振,王伏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皱着眉头呵斥道:“看你,怎么喝成这幅模样。若是被老窦知道,少不得要挨他一顿教训。”
当然那么多人的面,王伏宝自然不能再给窦建德上眼药。可过后没几个时辰,他就主动去求见窦建德,请对方仔细考虑程名振的才能,从长计议。谁料窦建德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借机将他给数落了一顿。让他除了领兵打仗外不要掺和其他事情,做武将者展现本领的正地方在战场上,而不是跟着文官瞎掺和。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很疲惫,疲惫得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力气。程名振为什么要坚持不接受襄国大总管职位的原因,在当天晚上窦建德就已经想清楚了。是自己在这段时间内举棋不定的表现伤了程名振的心,所以少年人才用这种看似柔和实则激烈的方式回应自己。可自己真的对少年人和他的洺州营有过猜忌、限制或者分化瓦解的想法么?窦建德相信自己没那么卑鄙。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没想到程名振是如此的敏感。敏感到无法自安,非要放弃兵权以明志的地步。
“来人,把张瑾他们几个叫来。喝醉了,喝醉了就抬过来!”程名振不理睬他,只顾发号施令。
“你别胡闹了,我那边真的不缺人手!”王伏宝见程名振不肯放弃,赶紧大声劝阻。“你好好想想,襄国郡的郡守也不好做。且不说南边的几个县城还没归顺,就是地方上的那些堡寨、庄院,手中没有点儿实力,你凭什么让他们听命于你?”
几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却句句看上去好像都无可辩驳。王伏宝想了好半天,终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随你便吧,反正我肯定说不过你。哪天你又手痒想握刀了,尽管跟我说一声。我向老窦那边帮你传话。你这些弟兄……”回过头,他将目光转向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的张瑾等人,“我先替你带着。日后你需要时,肯定会会还给你。”
“不用,不用。他们跟着你能有出息,我这里也会高兴!”程名振摆摆手,非常诚恳地说道。
“再有出息也是你的弟兄!”王伏宝大声强调。伸手拉起张瑾,大声嘱咐:“听见没有,你们是程兄弟的手足,我只是暂时替他带你们。去,过去跟程兄弟告个别,然后到我帐下领战马和铠甲!”
张瑾等人此时也动了感情,红着眼睛走上去跟程名振施礼。程名振一一将他们拉直了,自己也把胸口挺起来,笑着叮嘱:“别这德行,咱们都是爷们,只能淌血,不能淌泪。都站直溜的,把背给我挺起来。站直了,别趴下!整个巨鹿泽都在咱们背后看着呢!”
“诺!”张瑾等人肃立拱手,霎那间,脊背僵硬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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