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石瓒大声命令。“程将军得手了!”“整队迎战!整队迎战!”喊声此起彼伏,狂躁中隐隐透彻一丝恐慌。骑兵,来得居然全是骑兵,居然想办法摸掉了大部分警戒的伺候,然后卷着滚滚烟尘,向河岸扑了过来。

“嗯,好计。不过,你再等等!”柴绍轻轻皱了皱眉头,挥手命令对方稍安勿躁。分兵从各处渡河,让对岸敌军无暇兼顾,这个招数在昨天晚上他就想过。但是,过了河后各部如何统一行动?光凭着战旗和号角能不能让过河的兵卒调度协调?他没有任何把握。而万一敌将豁出去了,无论自己分兵几路过河,他只缠着一路去打,各路弟兄来不来得及互相支援,也很难保证。与其冒着被人将几根手指头挨个掰断的风险,还不如将队伍握成一个拳头。至少眼前的损失自己都能看得见,也能及时考虑应对。

失去后继支援的李家子弟登时士气大落,被石家军和陌刀队接连砍翻了数十人,剩下的迅速后撤,桥上的通过浮桥,桥下的徒步涉水,互相推挤着向后撤去。

也难怪柴绍畏手畏脚。从前的他,就像一个身家万贯,背后还有一座金山的阔少。平素不用从山上挖金子,钱照样可以一掷千金。可现在突然发现背后的金山变成了粪堆,即便手中还握着大笔的财富,也会变得比一个乡下土财主还要抠门儿。

“杀过河去,活捉吃软饭的柴绍!”石家军的士卒才不管对方如何感受,怎么痛快怎么重复。

“嗯!”柴绍皱着眉头冷哼。刚才的话虽然是为了敷衍陈良诚,可也同时让他意识到了一个潜在的危险。程名振的旗号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出现,他跑哪里去了?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间,远处隐隐传来一声轻微的号角呜咽。

“段将军!”期待的呼喊声终于从背后传来,却显得非常疲惫。段志达冲空回头,看见陈良诚骑在一匹被血染黑的战马上,背后插着两支流箭,“柴大将军有令,退回河岸与他汇合,放火烧桥!”

“弓箭手,射住阵脚,射住阵脚!”喧嚣声稍微一停,段志达的另外一道军令又传遍的众人耳朵。

“用你说,速去接应斥候,他奶奶的,角声也不吹清楚些。平时都白教导你们了么?”柴绍一把推开柴兴,三步两步奔回河岸。这下,他看得更清楚了,的确是斥候,自己派出去在大军外围十里处警戒的斥候,只回来三两个人,个个带伤,一边策马飞奔,一边拼死地吹响警号。

正泡在水里茫然失措的弓箭手闻令,调高角度,在自家兄弟和尾随追下河来的敌军交界处下了一波箭雨。弩手们也尽最大可能寻找目标,通过人群缝隙,将几个冲得太靠前的敌将一一射杀。

“杀啊,杀过河去,活捉吃软饭的柴绍!”比起伍天锡,石瓒鼓舞士卒的本领简直不能用“老到”二字来形容。染血的钢刀一举,就从嘴里冒出了一句既涨自家威风,又灭敌军士气的口号。

“没!”紧跟在他身边的家将柴兴摇了摇头,低声回应。

“赶快去看看,是不是斥候发现了什么情况!”柴绍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咆哮着向自己身边的亲信喝令。没等亲信做出回应,另一声号角紧跟着传了过来,更近,也更清晰。“呜---呜呜呜呜——”

“伏兵没几个人,大将军杀散敌军后就会回来接应咱们!”李家军的底层军官们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扯开嗓子,将段志达的话一遍遍重复。仿佛南岸杀来的伏兵真是一群乌合之众,轻易就可以被柴绍驱散般。

远方,程名振的帅旗和柴绍的帅旗搅在一起,令旁观者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战了上风。骑兵们往来冲杀,骑着战马的是李家军,骑着骡子、叫驴和黄牛的是洺州营和石家军的士卒。更远的地方,还有一支骑兵在往来冲刺,所过之处,李家军旗帜纷纷倒地。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难熬,以至于他总以为头上的太阳已经停止了移动。河风渐渐变得冷了,明亮的天空渐渐涌起了乌云。乌云起处,隆隆地雷声夹着号角和战鼓,轰隆,呜呜,咚咚咚咚。敲得人心底发颤,骨头发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光是这支骑兵,原野尽头,还有几队步卒,列阵缓缓而前。从战旗颜色上看,他们应该也是洺州营的一部分,训练有素,压得李家军步卒不断避让。除了这些之外,更远处,还有一支队伍在迅速靠近。人数看不清楚,队列不算齐整,头顶高举着的,却是洺州军战旗。

“是,末将知错了!谢大将军指点!”陈良诚被问了个瞠目结舌,只好躬身认错。被他这么一搅,柴绍的目光也不得不从战斗最激烈处收了回来。皱着眉头四下张望了一圈,他沉声问道:“斥候呢?最新有没有回话,周围有没有异常动静?”

“敌袭,全是骑兵,人数很多,无法数清!”越来越近的号角声里,柴绍分析出自己需要的内容。程名振终于出现了,不是在对岸,而是在他的身后,好在他没把所有弟兄派过河去。

濡水北岸,石家军和陌刀队所面临的压力登时减弱。“程将军来了,抄掉姓柴的后路了!”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伍天锡立刻举起陌刀,大声叫嚷。到了此刻,他麾下三百陌刀队已经被敌军用死缠烂打的方式磨掉了六十有余,再磨下去,即便不被彻底磨垮,大伙也要活活累死。

“加把劲儿,活捉小白脸!”石瓒才不管程名振会不会洒豆成兵的法术呢,举起刀,大声宣告胜利即将到来。不用再看了,他相信此战已经毫无悬念。连他都弄不清楚程名振到底弄来了多少援军,柴绍估计更紧张。腹背受敌外加敌方援军不断,傻瓜才敢继续纠缠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一波波,源源不断出现的援军,将柴绍等人的信心彻底压垮。先是骑兵发生了混乱,有人纵马向远方奔逃。然后是步卒,低级军官。互相携裹着,被人赶鸭子般向东撵。段志达带领兵马及时接应上去,却无法稳住自家阵脚。、随着石家军从背后冲来,段志达的将旗也开始动摇,倒地。几十名亲卫护着他和柴绍两个,策动战马狼狈逃走。

“别放跑了柴绍!”石瓒大喜,带领百十名亲卫,斜刺冲向柴绍,试图阻对方后撤的道路。可惜他身上的铠甲都被河水浸泡透了,此刻比铁疙瘩还沉,没等他跑到预定位置,柴绍等人已经呼啸着从眼前冲了过去。

“别放跑了柴绍,别放跑柴绍!”王二毛带领一群骑兵呼啸而过,缀着柴绍等人后背紧追不舍。只可惜,他们的战马好像也累脱了力,居然被对方抛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看到一溜烟尘。

酒徒注:看到有读者提出的分路过河的疑问了。酒徒的理解是,古代战斗之所以都集中兵力,动辄几万人搅在一起会战,而轻易不搞什么分兵迂回,最主要问题是没有电话和无线电,各部难以配合的缘故。并且在隋唐时代的武将当中,这一阶段的柴绍在能力上跟程名振、石瓒也是半斤对八两,都使不出太高深的计谋。当然,只是一家言,供大伙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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