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人口因素,武城和安阳两地就不能入选。虽然武城前面靠着高鸡泊,后背就是大运河,西边还有漳水,三道天然的护城河环绕。但武城那地方经历多年匪患,早已被抢得破烂不堪。自己定都在那里,不知道要多大力气去收拾。弄不好还得组织移民,惹得天怒人怨,白白授人攻击自己的口实。

已经快四更天了,按道理,既然窦建德已经决定把此事押后,孔德绍应该立刻告退才是。但他却失去了自觉性,小心翼翼看了窦建德一眼,低声强调,“事情宜早不宜迟。我军新败,急需做些事情来提高士气。哪怕只是转移注意力也好,免得人心浮动!”“不止是这些!”孔德绍把心一横,大声启奏道,“臣还听闻军中传言,说这种仗打起来很没意思。左右死的都是河北乡亲,而大伙当日之所以造反,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活得像人样一点儿!”

没等他把话说完,窦建德立刻摇头打断,“不行,不行,乐寿虽然夹在两条大河之间,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当年高士达和刘霸道就战死在那一带,想起来就令人觉得晦气!”

这些话,听起来又顺耳,又令人觉得扬眉吐气。窦建德很快就忘记了宋正本带来的懊恼,点点头,笑着道,“不错。孤当晋位为夏王。只是…….”

“一一数来给孤听听?”窦建德没想到定都还有这么多讲究,立刻被勾起了兴趣。先前他选择聊城,只是为了图那边有现成的行宫。可以直接住进去,不必扰民。现在不成了,既然要放手争夺天下,就得做长远打算。不能像老百姓过日子一样,今天刚换了房子,明天就搬家。

长乐两个字,本来就是应付一时的!孔德绍心中暗讽,嘴上却说得愈发有条理。“昔日大隋天子尚在,主公当然只能求平安喜乐。而如今大隋已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主公自然要顺应时势,换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号!”

“武阳城距离瓦岗军徐茂公部过近,最近聊城又陷于刘黑闼之手。主公定都于此,必然受到瓦岗军两面夹击。”孔德绍摇了摇头,低声指出将武阳城定为国都的缺陷所在。“至于青阳,四下里几乎是一马平川……”

想来想去,窦建德也没从中选出一个合适的定都地址。苦笑着看了孔德绍一眼,低声问道:“还有其他地方么?比如说武阳、青阳等地?”

“什么说法?”窦建德冷笑着追问。墙倒众人推,这是绿林道素来的习惯。但自己现在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居然有人现在就迫不及待了!呵呵,真是稀罕!

“臣有一个远房族人,擅长训练鸟兽。弄个白鸟来朝不成问题!”孔德绍会错了意,大声向窦建德荐贤。

“夏国?”窦建德低声沉吟,“嗯,不错的名字,比长乐二字大气得多,也有味道得多!”

安阳的情况和武城差不多。守在林虑山脚边上,当年被王德仁等贼轮番洗劫,几乎抢成了白地。剩下的,就只有邯郸和永年可选了,可那两地又都是程小九的地盘,自己现在实力本来就有些压他不住,又搬到他家里去,吃喝全靠他供给,不是纯等候着被他取代么?

“也不是想更换门庭,只是最近流行一种说法!”孔德绍很是犹豫,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做那个小人。

“嗯!”窦建德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起来,呼吸声也随即沉重。“荒唐!你不争,别人就让你活下去么?还不是坐着等人杀?这话是谁说的?你查到这话的源头了么?”

“呵呵——”窦建德连声冷笑。“孔侍郎不是没有追查,是不想枉做小人吧?行了,孤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孤自己来想办法杜绝这种无稽之谈!”

“主公息怒,臣……臣告退!”孔德绍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引来这么大的麻烦,本想补救一下,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补救才好。只得做了一揖,匆匆地走出门去。

天已经有些冷了,夜风顺着脖领子往背上灌。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寒风,而是因为窦建德刚才那几声冷笑。那笑声就像刀子般,径直刺到了他的心底。

“我今天该说那些话么?”孔德绍扪心自问。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一时多嘴,而给别人制造了难以想象的麻烦。“但窦王爷对属下向来仁义,说话的人又跟他关系那么铁,应该没有事儿吧?”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脚步逐渐加快,把自己的身影融进呼啸北风中。

冬天来了,走在风里的人才知道其中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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