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群臣们都被远远的甩开了。即便能追过来,也下意识地不愿靠得太近。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该做参与事情不该参与。李渊被他们的聪明气得再三摇头,长叹了一声,苦笑着道:“你能跟朕说实话,已经很不错了。不像某些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都为了保全自己的富贵?演寿临终之前给朕献了一计,朕念他的好处,不想让别人知道此计出自他的谋划。你既是朕的肱骨,又是演寿的老友。所以,你必须有所承担!”
“咱们君臣要谋的事情,难道拿得上台面么?臣既然做了小人,被陛下骂几句也无妨!”裴寂笑了笑,满脸无奈。提到免死金牌的事情,裴寂心里猛然一紧。如果免死金牌都救不了刘文静了,那么,自己说什么也是白搭。略做沉吟,他继续说道:“刘文静生性猜忌阴险,忿不顾难。在家自省之时,总是抱怨他功大无赏,小过受罚,发誓日后一定要讨还公道!虽无谋反之举,但有谋反之心。陛下不可不察!”
“陛,陛下,臣,臣这条命都是您的。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裴寂横下一条心,策马与李渊并肩而行。再跑下去,累也把他累死了,还不如顺了李渊意,也能死个痛快。
李渊在风中寂寞地驰骋。原野上的麦苗已经长得很高了,看上游绿油油的一层。穿过麦田的官道显得那样遥远,那样空旷,谁都猜不到尽头等着的是什么?但有一种滋味永远不会少,那就是寂寞。那是每个成为帝王者都必须接受的现实和诅咒,谁也无法逃脱。
“你来干什么?不是不想替朕分忧么?”李渊头都不回问了一句,继续策马狂奔。
想到这儿,他轻轻叹了口气。策动坐骑,率先奔了出去。众臣子和侍卫们被皇帝陛下的鲁莽举动吓了一跳,纷纷快马加鞭的追上来。但是谁也不敢追得太近,策马超过皇帝陛下一头,被有心人抓住弹劾上一本,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那,容臣好好想想!”裴寂喘息着回应,“良田,陛下已经给臣很多了。再多就没什么意思了。美女,臣这个年岁,有福气看没福气用。免死金牌么?臣已经有了三块。算了,那东西臣这辈子用不到。若是陛下肯赐臣几句话,当着众多文武的面儿宣布。再让史官记录于案。臣即便做些违心之事,也算值得了!”
“不能!”李渊干脆利落地回答。“但朕可以给你些好处,你想要什么,今天尽管私下说与朕听。只要朕还在位,就保证兑现给你!”
“有这事儿?”李渊故作惊诧地问,“世民知情么?朕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
王者无亲情。再亲的感情也比不上万人之上的成就感。如果换了自己与当年的杨广易地而处,自己会不会杀兄逼父,根本无法保证。也许做了会后悔,而不做则抱憾终生吧?他摇头,叹气,拼命磕打马腹,在寂寞的官道上跑得更远。
“你这没有骨头的家伙!”李渊抓起马鞭,冲着裴寂虚虚劈了一记。很是失望,但也不是无法理解。毕竟涉及到身家性命,甚至整个家族的前程,没人喜欢主动往火坑中跳。
“臣能拒绝么?”裴寂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人群,苦笑着问。
“成交!”裴寂伸出巴掌,跟李渊击掌为誓。然后想了想,低声说道,“臣前些日子,听人说左仆射刘文静在家闭门思过,却不知悔改。天天请巫师神婆做法,似乎在诅咒什么人。”
谋反,就是灭族之罪了。此罪,不在免死金牌涉及之列。李渊长长地出了口气,苦笑着道:“朕并非寡恩之人。但主弱枝强,日后必是亡国之祸。大隋的前车之鉴不远,刘文静自己不小心,实在怪不得朕!”
“朕知道!你虽然替秦王说过好话,平素却跟他没什么交往!你只是个老好人而已!”李渊明白自己今天的狠辣举措把裴寂彻底吓坏了,摇了摇头,苦笑着解释。“你以为朕愿意如此么?陈公不顾性命提醒于我,朕岂敢辜负他的一片忠心?今天的话,朕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你准备领兵北征吧,无论胜败,朕都替你撑着!”
“臣谢陛下洪恩!”裴寂又是一个长揖,然后伸开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跑得太急了!”他苦笑着向李渊解释。“臣是文官,追不上陛下的脚步!”
“做你本分之事就好。”李渊跳下坐骑,拉着战马缰绳慢慢前行。“不必追赶朕。朕需要时,自然会回过头等你。对了,殷开山与秦王走得也很近,朕准备敲打他一下。武将么,想的太多,不是件好事!”
“臣知道。有几份弹劾殷开山将军纵兵大掠的折子,一直在臣手里押着!”裴寂继续擦汗,一边擦,一边回应。
“嗯!”李渊不置可否,牵着战马向远方走去。沿官道两侧,绿油油的麦田向无穷远的地方延伸。脚下的路正长,寂寞也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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